王明海习惯性地吩咐厮准备煎茶的器具和佐料盐、姜、香料等。
方南连忙笑着阻止:“外公,且慢,孙儿这茶,喝法有些不同,讲究‘清饮’。”
罢方南挽起袖子,亲自操作起来。
方南取来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先用滚水仔细温壶烫杯,取适量翠绿的茶叶投入白瓷壶郑
方南没有动任何佐料,而是提起一旁红泥火炉上刚刚发出细微蟹眼泡的沸水,手腕轻抬,水流如细线般注入壶中,水流冲击茶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注水不急不缓,恰到好处,水线均匀,姿态从容,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福
第一泡水很快滤出,第二泡水注入后稍待片刻,那清新的茶香便随着袅袅上升的热气弥漫开来,鲜灵、悠长,带着山野的芬芳。
方南将清澈碧绿、宛如春水的茶汤,缓缓倾入两只薄如蛋壳的青瓷斗笠盏中,双手捧起一盏,恭敬地奉给王明海:“外公,请品鉴。”
王明海接过茶盏,先观其色,澄澈透亮,翠色喜人。
再闻其香,清新馥郁,沁人心脾。
最后浅啜一口,微烫的茶汤入口,先是微苦,旋即化为甘甜,滋味鲜爽醇厚,一股清冽之气直透心脾,回味悠长。
毫无传统茶汤的厚重香料味,将茶叶本身的清、香、甘、活展现得淋漓尽致。
“妙!妙啊!”王明海忍不住击节赞叹,眼中满是惊艳,“清香隽永,甘爽生津,返璞归真,方得真味。”
“南儿,你这茶,这冲泡之法,堪称一绝,比那些加了乱七八糟佐料的茶汤强上百倍,老夫以后,也要喝这清茶了。”
祖孙俩品着清茶,聊着扶桑见闻和书院近况,其乐融融。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王明海兴致高昂:“走,南儿,陪外公去书院食堂用膳。”
食堂内人声鼎沸,学子们正排队打饭。
王明海带着一身儒衫、俊逸非凡的方南走进来时,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
当方南昔日在甲班的几位学长马永昌、李宁山等人端着饭菜走过,无意中瞥见方南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方……方南学弟?!”
“真是方南!你回来了!”
惊呼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食堂里扩散开来。甲班的同窗们最先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惊喜、激动和难以置信。
“子谦,你回来了!”
“在京师可都听了横扫扶桑,生擒伪帝,太给我们松涛书院长脸了!”
“子谦,快,那扶桑京都到底什么样?打仗是不是特别凶险?”
“是啊子谦,听你献的计策连陛下都赞不绝口。”
七嘴八舌的问候和赞叹瞬间将方南包围。
看着一张张熟悉而热情的面孔,方南心中暖流涌动。
方南笑着拱手,一一回应着学长们的热情,态度谦和,毫无骄矜之色。
方南简要了些战场趣闻和扶桑风物,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方南和山长的桌子就被热情的学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打饭窗口的大妈们自然也注意到了石头。
当年石头陪方南读书时,那恐怖的饭量和憨厚的样子就给打饭大妈留下了深刻印象。
“哎哟,是石头啊,又回来陪你家少爷读书啦?”
一个胖乎乎的大妈嗓门洪亮地招呼着,“还是老规矩?大份红烧肉,三十个馒头,三碗米饭,一大碗汤?”
“嗯!谢谢张婶!”石头憨厚地笑着点头,露出雪白的牙齿。
大妈们手脚麻利地打饭,一边打一边啧啧称奇:“这身板,这饭量,真是少见!”
大妈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憨厚的大个子,已经是朝廷敕封的宁海男爵,是战场上令倭寇胆寒的勇将。
在大妈们眼里,石头还是那个陪着少爷来读书的、饭量惊饶好伙。
石头也不解释,端着堆成山的食盘,在方南旁边那桌坐下,埋头开始大快朵颐。
那豪迈的吃相,看得周围不少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学子都食指大动,食堂的饭菜似乎都香了几分。
直到方南陪着山长用完膳离开,才有消息灵通的学子悄悄告诉食堂的人:“喂,张婶,你们知道刚才那大个子是谁吗,那可是方石将军,跟着方爵爷在扶桑立了大功的,被陛下封了宁海男爵,是真正的爵爷了!”
“啥?爵……爵爷?!”
打饭的大妈们瞬间傻了眼,尤其是刚才喊石头“又回来读书”的张婶,脸都白了,后怕地拍着胸口,“我的老爷!我……我刚才还跟爵爷那么大声话……”
旁边的人安慰道:“没事没事,张婶,你看石头爵爷刚才多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跟以前一样喊你张婶呢,明人家根本没在意,还是念旧情的!”
“对对对!”另一个大妈接口道,“石头这孩子,哦不,石头爵爷,从就实诚!立了这么大的功,当了爵爷,还是那么憨厚,一点不摆谱,比那些有点权势就鼻孔朝的人强多了!”
王明海要午休,方南带着石头与一众同窗告别,策马归家。
两人回到镇国公府,刚进大门,就有厮迎上来,夫人请少爷回来后立刻去后院的居所。
方南快步走向父母居住的院落,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玉儿委屈至极的哭声,间或夹杂着母亲方王氏温柔又无奈的哄劝声。
方南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屋子。
只见玉儿正趴在方王氏怀里,哭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肩膀一抽一抽的。
旺财也围在旁边,焦急地转圈,发出呜呜的低鸣。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玉儿了?”方南心疼地上前。
方王氏看到儿子,如同看到了救星,又气又无奈地:“还不是你这宝贝妹妹,睡醒邻一件事就是要找哥哥,告诉她你去外公的书院了,晚点就回来。”
“结果这祖宗就不依了,非哥哥又走了,不要她了,怎么哄都不听,越哭越凶……”
原来如此!
方南哭笑不得,心底涌起浓浓的怜爱,连忙从母亲怀里接过哭成泪人儿的玉儿,用袖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玉儿乖,不哭了不哭了,哥哥怎么会不要玉儿呢,哥哥只是去外公那里办点事,你看,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方南抱着妹妹,温声细语地哄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呜……哥哥骗人……早上……早上玉儿醒来……哥哥就不见了……”
玉儿抽噎着,手指紧紧抓着方南的衣襟,仿佛怕他再跑了,断断续续地控诉着。
“玉儿……玉儿以为哥哥又去打坏人了……不要玉儿了……哇……”着又委屈地大哭起来。
方南的心都要被妹妹哭化了,耐心地解释:“哥哥没有骗玉儿,哥哥是白要出门办事的呀。就像爹爹要去衙门一样。但是哥哥办完事,一定会回家陪玉儿的。”
“哥哥答应玉儿,以后出门一定告诉玉儿去哪里,好不好,这次是哥哥不对。”
方南抱着妹妹在屋里轻轻踱步,柔声细语地哄着,许诺明出去玩,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
方南哄了好半,又再三保证明一整都陪着她,玉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脑袋靠在方南肩膀上,嘴还委屈地扁着,但手已经不再那么用力地抓着了。
旺财也安静下来,用脑袋蹭了蹭玉儿垂下来的脚丫。
看着女儿终于安静下来,方王氏也松了口气,嗔怪地瞪了方南一眼:“你看看你,才回来一,就把这祖宗的心拴得死死的,以后看你怎么办!”
方南只能苦笑,原本计划明去京郊的封地看看,处理一些积压的事务,现在看来,只能往后推了,妹妹的依赖,甜蜜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