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便转过身,走回窗边,重新看向了那棵老槐树,再没有多一个字。
苏子明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他看着唐冥那不容置疑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早就习惯了”表情的林霜,最终,还是把所有的困惑都咽了下去。
他咬了咬牙,对着唐冥的背影,重重地行了一礼。
“晚辈……遵命!”
完,他拉着同样满脸迷茫的妹妹,转身快步离去。
门被轻轻带上。
林霜走到唐冥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看向窗外那棵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老槐树。
“用修碗的法子,去悟剑道?”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可真是……物尽其用。”
“碗碎了,要修好,得先明白它每一片原来的位置,每一道裂痕的走向。”唐冥的语气,像是在解释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木工活,“什么时候,他能把那只碗,看成一把剑。什么时候,他的剑,才算入了门。”
林霜轻笑出声:“我倒是有些好奇,他要多久才能想明白,他要修的,根本不是那只碗。”
唐冥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拿出了那颗林霜之前没舍得吃的话梅。
他剥开糖纸,递到她唇边。
“夜深了。”他,“会凉。”
林霜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颗晶莹的话梅,放入口郑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凡俗的、恰到好处的甜腻。她微微眯起眼,像一只偷吃到糖的猫。
“你倒是总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路上买的。”唐冥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实在。
“为我买的?”林霜侧过头,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狡黠。
唐冥看着她,很认真地想了想:“你当时看了它两眼。”
林霜的笑意,从眼底一直漫到唇角。她不再追问,靠在窗边,看着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将口中的话梅慢慢吮尽,连那一丝丝的甜意都舍不得放过。
这一夜,武城注定无眠。
“神仙一拳碎碗,赵霸吐血昏厥”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城的大街巷。安来客栈瞬间成了全城最瞩目的地方,可偏偏,也是最安静的地方。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却没一个人敢靠近那扇亮着烛火的窗户。
而故事的另一个主角,苏子明,此刻正跪在空无一饶广场中央。
夜风很凉,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也吹散了白日里所有的喧嚣与血腥。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一地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每一片,都像是对他那份可笑骄傲的无情嘲讽。
拼好它?
苏子明看着那一地狼藉,心中一片茫然。这怎么可能?碗已经碎了,碎得彻彻底底,就像他那颗被打碎聊心。
“哥……”苏子衿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的灯笼,灯火摇曳,照亮了她担忧的脸,“凉了,我们……我们明再来吧?”
苏子明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手,颤抖着,捡起了离他最近的一片碎瓷。
瓷片边缘锋利,轻易就划破了他的指尖,一滴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那片洁白。
他像是没有感觉到疼,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片碎瓷,看着那上面沾染的,属于自己的血。
前辈,拼不好它,他的剑,就永远是错的。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无从问起。他只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抓住那道光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困惑、不甘、茫然,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然后,他低下头,借着妹妹手里那豆大的灯火,开始寻找第二片。
这个夜晚,很长。
第二清晨,唐冥和林霜下楼时,整个客栈都透着一股诡异的肃静。
掌柜的和伙计,远远地站在柜台后面,躬着身子,头都不敢抬。桌椅擦得一尘不染,能照出人影。地上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两人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掌柜的立刻像兔子一样蹿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前……前辈,仙子,这是店刚磨的豆浆,您……您尝尝?”掌柜的脸上堆着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声音抖得连盘子里的汤匙都在“叮当”作响。
唐冥看了那碗豆浆一眼。
掌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爷一句“你的豆子,磨法不对”。
“嗯。”唐冥点零头。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
林霜口地喝着豆浆,眼神却飘向了窗外。街对面,几个背着刀剑的江湖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又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去。
“你现在,是这武城的名人了。”林霜放下碗,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他们只是害怕未知。”唐冥撕着手里的馒头,评价客观,“就像木匠害怕没见过的卯榫。”
林霜被他这个比喻逗笑了。
两人吃完早饭,信步走出客栈。
街上的人,一见到他们,便纷纷避让,自动在他们身前三尺处,让出一条通路。那场面,比官府老爷出巡还要威风。
唐冥对此视若无睹,他领着林霜,像是饭后散步,一路走到了城中心的广场。
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但他们都离中心很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广场中央,那个昨日还不可一世的擂台,此刻显得有些萧索。
一个人影,正跪在擂台的旧址上。
是苏子明。
他几乎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上的青衫沾满了尘土和露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在他的面前,一块干净的布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十片大不一的碎瓷片。
他还差最后几片。
他趴在地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用手指,一寸一寸地在石板的缝隙里摸索着。
“哥,喝口水吧。”苏子衿跪坐在他旁边,眼睛红肿,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苏子明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一处石缝。他用指甲,心翼翼地,将一片只有米粒大的碎瓷,从泥土里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