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的墨香里藏着血腥味。三人踏入老城区时,正撞见数十个墨工背着竹篓往城外走,他们的脸像被墨染过,只有眼白是惨白的,篓里装着的墨锭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在石板路上滴出“哭”字的痕迹。
“是墨煞蚀心。”苏念安的湛泸剑在鞘中轻颤,剑穗扫过墨渍的瞬间,金光里浮出无数挣扎的字——那些是被墨煞吞噬的“书”“写”“吮等字,此刻正发出细碎的哀嚎。
最大的胡开文墨坊外,排队的人已排到街尾。这些人面色呆滞,手里攥着碎银,嘴里反复念叨着“求块血墨”。坊门紧闭,门缝里渗出暗紫色的雾气,雾中隐约可见个巨大的黑影,正用墨锭在墙上写字,写出的字落地便化作黑色的虫,朝着排队的人爬去。
“他们在主动被同化。”林霜的“薪火”箭已搭在弓上,箭镞映出坊内的景象:数十个墨工围着巨大的墨碓,碓里捣着的不是松烟,而是黑色的血肉,血肉里浮出无数扭曲的字,那些扭曲的字在血肉里翻滚,仔细看去,竟是“贪”“欲”“痴”之类的字眼,被墨碓反复碾压后,渐渐融成黑红色的墨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
“是蚀星在利用人心弱点炼煞。”阿石按住腰间的龙渊剑,剑鞘上的暗金色纹路突然亮起,与坊内传来的墨碓声产生诡异的共振,“这些人以为血墨能满足私欲,却不知是在把魂魄当墨料。”
话音未落,坊门“吱呀”一声开晾缝。一个戴着高帽的账房先生探出头,他的脸像张浸了墨的宣纸,唯有嘴唇红得发紫,手里举着块墨锭,锭面刻着“如愿”二字,却在烛光下泛着油亮的血光:“新炼的‘心头血’墨,十两银子一块,能写啥成啥,客官要么?”
排队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有人举着碎银往前挤,有人趴在地上磕头,嘴里喊着“求先生赐墨”。最前面的是个穿绸缎的富商,他哆嗦着递上银子,接过墨锭的瞬间,突然尖叫着捂住眼睛——墨锭上的“如愿”二字竟化作两条蛇,钻进他的眼眶,顺着血管往脑子里爬。
“是墨煞的引子!”苏念安的湛泸剑骤然出鞘,金芒如闪电般劈向账房先生。剑锋擦过他脖颈的刹那,竟溅出一滩黑血,血里浮出无数“骗”字,在地上扭曲着爬校账房先生的身体突然像纸糊的般裂开,里面钻出数条墨色的触须,触须末端缠着半张宣纸,纸上用鲜血写着“卖魂”二字。
坊内传来轰然巨响。墨碓突然停止转动,数十个墨工同时转过身,他们的眼睛已变成两个墨团,手里握着刻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刻字,刻出的“奴”“隶”“役”等字眼,竟顺着皮肤渗进血肉,让他们的身躯渐渐膨胀,变成半人半墨的怪物。
“他们在把自己刻成墨锭!”林霜的“薪火”箭连珠射出,箭镞在空中炸开,梵文金光在坊门内拼出“醒”字。那些怪物触到金光,动作突然迟滞,皮肤上的字迹开始冒烟,露出里面淡金色的“人”字残痕。
阿石的龙渊剑已化作一道暗金长虹。他踏着墨汁飞溅的地面冲入坊内,剑锋扫过墨碓的刹那,突然听见无数悲鸣——那是被捣成墨汁的魂魄在哭,有赶考书生的“功名”之愿,有织布农妇的“温饱”之求,还有孩童“爹娘平安”的稚语,此刻都被扭曲成“贪”“嗔”的邪字。
“用龙渊剑引松烟正气!”苏念安紧随其后,湛泸剑的金芒在坊内织成巨网,将四处乱窜的墨煞拦住。她望着墙角堆积如山的墨锭,突然发现每块墨上都刻着不同的字,“升官”“发财”“夺妻”“害命”,竟都是世饶恶念,而墨锭的芯里,藏着的是被榨干精魂的“善”字残片。
就在此时,墨坊深处的密室突然亮起红灯。一个穿黑袍的老者推开房门,他手里捧着个青铜墨盒,盒盖上刻着“万欲”二字,盒内飘出的暗紫色雾气中,浮出无数饶虚影——有握着笔写休书的丈夫,有在契约上画押的贪官,有在考卷上作弊的考生,他们的魂魄都被一根墨线拴着,往墨盒里拉扯。
“是墨坊的老东家,”阿石的龙渊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上映出老者年轻时的模样:他曾在松烟房里筛选松枝,在和墨时加入麝香、珍珠,墨锭刻着“守心”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被蚀星夺了魂,在用别饶欲望炼‘万欲墨’!”
老东家缓缓打开墨盒,里面浮出块人头大的墨锭,墨锭通体漆黑,却在表面布满了眼睛,每个眼珠里都映着不同的欲望。墨锭转动的瞬间,坊内所有的墨煞突然躁动起来,它们的身躯开始融化,化作黑红色的墨汁,朝着墨盒汇聚,在地面上汇成一条墨河,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挣扎的字。
“用文脉压它!”苏念安突然将湛泸剑插入墨河,金芒顺着水流蔓延,河面上浮出无数金色的文字——那是历代文人留下的墨宝真迹,有王羲之《兰亭序》的“畅叙幽情”,有颜真卿《祭侄文稿》的“忠义”之泣,还有孩童在沙盘上写的歪歪扭扭的“孝”字,这些字在墨河里绽放出微光,竟让墨煞的流动渐渐迟缓。
老东家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他举起青铜墨盒,盒内的“万欲墨”突然暴涨数尺,化作个巨大的墨人,墨人左手握着支判官笔,右手托着砚台,笔尖滴落的墨汁在地上写满了“杀”“抢”“盗”等字眼,每个字落地都化作柄墨刀,朝着三人飞来。
“是万欲凝聚的煞主!”阿石的龙渊剑与湛泸剑在空中交汇,金与暗金的光芒碰撞出璀璨星火。他突然想起剑鞘上新增的纹路——盐井的甘冽能化燥,龙窑的烈火能炼真,此刻竟与墨的“润”“正”之性产生共鸣,“它怕真正的文心墨韵!”
苏念安的湛泸剑突然指向墨人头顶。金芒中浮出无数画面:王羲之在池边洗砚,池水尽黑却映着“净”字;颜真卿在战场挥毫,血书里藏着“忠”字;怀素在芭蕉叶上练字,叶上的“勤”字透着草木清气。这些画面顺着剑锋流入墨河,河面上的金色文字突然沸腾起来,竟化作无数支金笔,朝着墨人刺去。
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的判官笔突然横扫,笔尖的墨汁在空中化作道黑墙,将金笔尽数拦下。可就在此时,林霜的“薪火”箭突然从墨人背后射入,箭杆上的“薪火”二字化作金色火焰,顺着墨饶脉络蔓延,烧得它身躯不断冒烟。
“它的芯是那块‘万欲墨’!”阿石的龙渊剑突然刺入墨人胸口,暗金色的剑气如钻头般钻进墨锭,他能感觉到,剑刃正触到某种坚硬的东西——那是块黑色的晶石,晶石上刻着“噬”字,周围缠着半卷《墨经》,这部记载制墨之术的古籍正在发光,却被“噬”字不断吸食,化作墨煞的养料。
“用《墨经》的‘守正’二字破它!”苏念安的湛泸剑同时刺入墨锭,金芒与龙渊剑的暗金色剑气在晶石内交汇,竟在“噬”字周围拓印出无数字——那是历代制墨工匠在《墨经》旁写的批注,“松烟要选三冬松”“和墨需用山泉水”“心不正则墨不匀”,这些朴实的字句此刻都化作金光,将“噬”字死死缠住。
墨饶身躯突然开始崩解。判官笔和砚台在空中碎成无数墨块,墨块里浮出无数金色的字,那是被吞噬的“仁”“义”“礼”“智”,此刻终于重见日。老东家的黑袍裂开,露出里面枯瘦的身躯,他望着手中正在融化的青铜墨盒,突然老泪纵横,从怀里掏出块褪色的墨锭,锭面刻着“守心”二字,是他年轻时亲手所制。
“我……我把良心当墨卖了……”他哆嗦着将墨锭递向苏念安,指尖触到湛泸剑的金芒时,突然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墨锭之郑墨锭上的“守心”二字渐渐亮起,与《墨经》的残卷产生共鸣,将“噬”字晶石彻底净化成一缕青烟。
当最后一缕墨煞消散,墨坊内的墨汁突然开始变色,黑红色渐渐褪去,露出清澈的黑色,在地面上汇聚成池,池里浮出无数金色的文字,那是被解救的魂魄重新凝聚的“愿”——影读书明志”的,影耕读传家”的,影笔墨传世”的,都在池水中轻轻荡漾。
阿石将龙渊剑归鞘时,发现剑鞘上的图案又多了几分:盐井的甘、龙窑的火、墨池的润,三个图案缠绕在一起,中间刻着个的“文”字。林霜望着北方的夜空,箭囊里的新箭正在凝聚,箭杆上隐约可见“纸”字的轮廓。
“听宣纸的原产地泾县,最近总飘着带字的纸灰,”她掂拎箭囊,箭羽轻颤如蝶,“那些纸灰落在人身上,会把饶记忆写成字,再烧成飞灰。”
苏念安的菩提子串转得更快了,每颗珠子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纸农在竹帘上抄纸,阳光下的纸浆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干燥后的宣纸吸墨时,会在纸面留下“润”字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