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逐字逐句把文件看完，最终只提炼出两条中心思想，一是丧事要开开心心地简办；二是骨灰盒不要肃穆的样式，要印着汤姆杰瑞的卡通骨灰海
实话，这两件事都不太好办，尤其头一件，哪有办丧事还讲究“开开心心”的？
还有那个骨灰盒，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定制厂家。
放下清单，她又拿起遗嘱正文细细翻看。
妹妹留给她的东西，远比想象中丰厚的多：一千万的信托基金，加上三百万的定期存款，一套房子，看到这些裴文甚至愣了愣神。
只要自己不铺张浪费，不追求奢侈生活，单靠这些钱，足够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
她把事情考虑的很周全，父母的养老问题也都安排妥当了。
养老金设定为定期领取，避免手里握着大额现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医疗金则支持一次性提取，一旦遇上紧急情况，两时内就能到账，完全不用慌。
留了一套两室公寓给他们，面积不大，老两口住正合适。
可以，有这些，她这辈子真的可以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生活了，不会有任何经济上的压力，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更心痛了。
在没有任何经济压力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那，她得多难过呢？
捏着沉甸甸的文件袋，裴文撑着杨白桦之前递来的黑伞，慢慢走进医院。
到监护室外，护士赵喜梅人已经醒了，只是还没脱离观察期，明下午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裴章文帮忙找的两个护工要明上午才到岗，今晚，只能她留在医院守夜。
晚饭是在医院负一楼的餐厅买的，赵喜梅刚醒，还不能进食，她只给裴海军打包了一份胡辣汤，外加两个菜饼。
裴海军靠在床头，状态比上午见时好了些，眼眶不再红得发亮，也不哭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东西。
等他慢慢把饭吃完，裴文接过空饭盒和塑料袋，收拾干净后，才轻声开口，“爸，我给你找了个男护工，明上午就能来。还有我妈，也给请了个女护工，她现在行动不便，我自己也弄不动，有个人帮忙好的多。”
裴海军没“不要”，只是轻轻点零头。
他赡是右腿，石膏从脚踝裹到大腿根，闺女是个姑娘家，扶他起身、帮他翻身都不方便，有个男护工在，确实能省不少事。
沉默了片刻，他又想起什么，声音沙哑地问，“派出所那边……咋的？”
“章文叔，后差不多就能结案了。”裴文把水杯递到他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妹的丧事，您心里……有个章程没？”
裴海军握着水杯的手停在原地片刻，目光移向花板，病房里的白炽灯晃得他眼睛发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挥不去的疲惫，“买块墓地吧，你舅爷在的那个墓园就挺好，环境清净，你抽空问问，还有没位置。要是有的话，多要两个，把我跟你妈的也提前订了，以后……也能守着她。”
她鼻尖猛地一酸，眼泪没忍住，又掉了下来，别过脸擦了擦，哽咽着应，“哎，行，我明就去问。”
“其他的流程，你也别瞎琢磨，问问村里的老人，按规矩来就校”裴海军又嘱咐道，“你要是不懂怎么操持，就让你大爷帮忙。”
“不用，爸，我妹之前就找好律师了，后续的事，律师会协助我的。”裴文吸了吸鼻子，补充道，“我妹也了，一切从简，不用搞那些复杂的仪式。”
“嗯，你妹的事儿，村里应该都还不知道，你跟大齐一声，让他帮忙散散信吧。再简办，该吊孝的一样得来。”
“哎，好嘞。”
这个晚上，裴文没怎么睡好。
她在病房的折叠床上蜷着，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又见到了裴之，一会儿是时候跟屁虫一样的她，一会儿是树下跟自己挥手再见的她。
还没亮，病房走廊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起得早的病人家属，都忙着下楼抢早餐了，去晚了，热门的粥品和包子就没了。
裴海军这一晚也没睡安稳，时不时会皱着眉哼一声，腿疼，心里更疼。
裴文早早起身，先帮他把病床摇高些，又去卫生间端了温水，拧了毛巾，细细给他擦手擦脸。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拿起钱包，“爸，你想吃啥？我去楼下买。”
裴海军沉默了几秒，“菜饼就行，再配碗稀饭，不要太烫。”
“……嗯，我知道了。”裴文应着，转身出了病房。
等上午九点多，两位护工准时到岗，仔细交代了裴海军的护理注意事项后，裴文才离开医院，她得去裴之的公寓，整理点她的衣服和其他东西，到时候也好烧给她。
她来过区几次，不算陌生，门禁卡杨白桦也给了她，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两套公寓的智能锁密码都是“”，是她们姐妹俩身份证上的出生月日，很好记。
打开裴之留给她的那一套房子，屋里的景象让裴文愣了愣。
收拾得比酒店还干净，客厅里的沙发、茶几摆得整整齐齐，除了固定的家具，再看不到一点私人用品。
书架上空空的，没有一本书；电视柜上没有摆件，连插座都被收纳盒藏得严严实实；卧室里，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未拆封的，包装袋上的封条还完好，衣柜里更是空荡荡的，连个衣架都没留下。
裴文走到窗边，学着妹妹以前常做的姿势，蜷在那张浅灰色的躺椅上，双脚轻轻蹬着地板，让躺椅慢慢摇晃。
晃了半个多时，疲惫压过悲伤，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觉一觉不过十几分钟就醒了。
醒来后，她又起身把屋子逛了一遍，从客厅到卧室，再到阳台，每一个角落都看了遍，最后停在客厅中央，抿了抿略微发干的嘴唇，无奈地笑笑，“还是这样。”
感慨过后，裴文便下楼去了鸡汤店。
推开门，香味扑面而来，她对着后厨的老板娘喊一声，“姐，来一碗鸡汤，要多加葱花，再来三块钱的酥饼，对了，再给我拿一瓶你自己熬的香菇牛肉酱。”
鸡汤店老板娘正擦着碗，听见这话手一顿，抬头看了裴文一眼，眼里满是诧异。
她这酱本就是自己闲时熬来吃的，没想着对外卖，知道能买的人没几个；更何况，其中的香菇牛肉酱，一瓶要四十五块，价格不算低，舍得花钱买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大多是光顾了五六年的老顾客，知道她用料实在，才会偶尔买一瓶。
这会儿突然有陌生人直接点名要牛肉酱，她难免觉得意外。
再者，她这酱没贴三标，也没加防腐剂，属于“私房货”。
之前刷网上，现在很多专门打假的人，就盯着这种没资质的吃食，一举报一个准儿，她可不想惹麻烦。
这么想着，老板娘便干脆地摇了摇头，“妹子，不好意思啊，咱家没有牛肉酱啊。”
“姐，去年我妹带回家两瓶，过年时候我还跟我妹一起来买过两瓶，太好吃了，一直想它到现在，咋不做了？”
“是吗？”老板娘皱着眉想了想，实在没印象，可看裴文得真切，不像是撒谎，心里信了七八分，只是还有些打鼓，“那你妹妹是哪个啊？你看姐这记性，老是记不住人脸。”
“就住在区36号楼，裴之。个儿不高，瘦瘦的，两柞长头发。”裴文细细描述着。
“哎呀！是之啊！”老板娘切饼的刀剁的咣咣响，“我知道她！那你是她那个……”
“我是她那个读博士的姐姐。”没等老板娘完，裴文就接了话。
这样的对话，她经历过好几次。
“对对对，是研究火箭的博士妹子！”老板娘笑了，把手里的饼递给她，“妹儿，你先找地方坐，一会儿我把汤给你端过去，”着，她又随口问了句，“对了，之今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裴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有别的事，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