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铁皮屋顶已经换过三次,最新的波纹铁皮上还留着竹去年刻的星轨坐标——北纬37°24′,东经121°18′,那是船坞的精确位置。老周站在左侧,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铜哨,哨身上的星蝶纹路被摩挲得深了三分。
“这哨子吹三声,星蝶就会来引路。”竹在照片旁的批注里写,“二十年前老周在冰原迷了路,靠它吹醒了冬眠的星蝶。现在每次新人入坞,都要先学吹这三声——短、长、短,像星蝶的心跳。”
照片左下角露出半只藤编筐,是阿苗的“光轨收集筐”,筐沿缠着圈紫藤花,花瓣已经干透却还保持着舒展的形状。筐底刻着行字:“藤条要选晨露未干时采的,光轨才肯往里钻。”这是藤编工会的入门课,阿苗当年练断了三十七根藤条才编出合格的第一只,现在那只“失败品”挂在船坞的荣誉墙上,筐眼里还卡着片星蝶翅。
背景里归航的“望归号”船头,蹲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是刚入职的实习生阿海。他正举着块光轨记录仪,屏幕上跳动的光斑和老周铜哨上的纹路完美重合。“这是第七代记录仪,”竹的字迹在旁补充,“能把光轨的震动频率转成乐谱,上个月阿海用它谱了首《归航谣》,星蝶听了都往船帆上落。”光轨圆环的边缘,有圈极淡的光晕在流动,那是“未归者”的印记。竹在图谱的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便签,是老周的笔迹:“1998年冬,铁叔带船去救受困的渔船,光轨在冰面上画了个半圈,等我们找到他时,半圈已经冻成了冰纹。”
便签旁粘着片褪色的星蝶翅,翅尖缺了个角。这是铁叔的遗物,当年从他紧握的手里掰出来时,翅脉里还凝着冰碴。现在这只翅膀被封在树脂里,嵌在船坞的纪念碑上,每清晨,第一缕阳光总会先照在它上面,光轨便顺着碑身爬下来,在地面拼出“铁叔”两个字。
“去年台风,有艘渔船在东礁区失联,”竹的日志接着写,“阿海的记录仪突然响起《归航谣》的调子,比预警系统早了四十分钟。我们跟着光轨找到船时,船长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人在船头指路,可船上根本没人。”老周看到这段时,在页边画了个的星蝶,旁边写:“是铁叔在帮忙呢。”光轨圆环每年都在扩大,去年新纳入了三座海岛的补给站。最远的一座在北纬42°,那里的站长是个叫阿杏的姑娘,她在信里:“第一次用藤筐收集光轨时,星蝶总往筐里丢海螺壳,现在每个壳里都长着层光轨结晶,像星星落在里面。”
随信寄来的海螺壳被竹摆在了望塔的窗台上,阳光透过壳壁,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二十年前老周在冰原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是光轨在认亲,”老周每次路过都要摸一摸壳子,“不管多远,只要有星蝶在,就是一家人。”
工会战早已变成“光轨艺术节”,竹篾工会编的光轨引导槽能转出七色彩虹,藤编工会的收集网能让光轨在上面跳“归航舞”。上个月比赛,阿苗用红树林韧皮编了只巨大的光轨摇篮,星蝶们进去转了圈,出来时翅尖都沾着金粉,落在谁身上,谁就会被推选为“当月守护者”。
“阿海当选那,光轨突然在摇篮里拼出铁叔的哨声频率,”竹在最后一页写下,“老周,这疆牵挂的接力’——我们守着船坞,光轨守着我们,而那些离开的人,守着光轨的根。”终页手记(竹):
图谱的最后是张空白页,只在右下角有行新写的字:“今教阿海吹铜哨,他总吹错第三声,老周在旁边笑,我当年也是这样。光轨在屋顶上转得欢,把我们三个的影子缠成了团,像极了照片里的圆环。”
页边有滴未干的水渍,晕开了“团”字的最后一笔,像颗正在融化的泪。但水渍周围,光轨的印记正慢慢爬上来,把那点模糊晕染成片的光,和照片里的巨大圆环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