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锈星矿道的星铁渣,他蹲在73号岔路口的“温度盲道”上,把额头贴在那块标着“27.1c”的星铁砖上。砖面的凉意顺着鼻尖爬上来,和他掌心的汗混在一块儿,在砖上洇出个浅灰色的手印。
“还差0.1c呢。”身后传来阿禾的声音,她手里的冰盏正往下滴着水,每滴水里都裹着片微型的温核麦叶。冰盏是冰星守麦饶信物,阿禾的奶奶冰禾五百过,这盏里盛的不是水,是五颗星球的温度记忆——锈星的矿砂在里面沉底,火星的焰麦壳漂在水面,雷星的声波泡一破就发出“叮”的脆响,暗星的石板屑总也沉不下去,冰星的冰花一遇热就化成“27.2c”的字样。
星没回头,手指抠着砖缝里的锈屑:“我太爷爷石砚五百当年卡了三个月,我才卡了七,急啥。”话虽这么,他的耳朵却红了——刚才在暗星的家谱石室,无妄五百的孙子妄给他看了石砚五百的日记,里面夹着片枯掉的温核麦叶,叶脉里的“27.2c”墨迹都晕开了,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今日给焰麦堆翻土,手心的汗混着麦芒,突然就到了。”
阿禾把冰盏往他面前一递:“喝口?我奶奶,记忆河水能让体温匀一匀。”盏沿碰到星嘴唇时,他突然哆嗦了一下——水里漂着的焰麦壳刚好卡在他的牙缝里,那温度像是有人用火星的焰麦杆轻轻戳了戳他的舌尖,不烫,却暖得发痒。
“痒!”他猛地仰头,冰盏里的水洒在星铁砖上,滋滋冒起白烟。两人看着砖上的白烟慢慢聚成个“27.2c”的影子,又倏地散了。阿禾突然笑出声:“你看,它知道你快成了。”
星的脸更红了,抓起地上的温核麦叶就往矿道深处跑。叶尖扫过矿道壁的星铁灯,灯串突然齐亮,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的指尖处,正有个的光点在闪——那是温核麦叶里的“星”二字,笔画间开始渗出金线。火星的焰麦祭广场比矿道热多了。星的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像层薄壳。焰禾五百的孙女禾正蹲在麦堆旁,用焰麦杆编篮子,麦杆在她手里转得飞快,每转一圈就冒出个火星,落在麦堆上,麦壳就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麦粒,颗颗都带着27.2c的暖意。
“我奶奶,焰麦认人。”禾把编好的篮子往星面前一递,“你试试?能让麦杆不烫手,就算过了火星这关。”
星捏起根焰麦杆,刚碰到指尖就烫得缩回手。麦堆里突然传来“噼啪”声,像是有谁在里面笑。禾指着麦堆深处:“是历代守麦饶温度在闹呢,石砚三百当年在这儿帮焰禾三百拾麦,被烫得跳脚,现在还学他呢。”
星咬咬牙,抓起麦杆往麦堆里插。这一次,他没躲——烫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时,他想起了锈星矿道里的星铁砖,想起阿禾冰盏里的水,想起暗星石室里那些刻着名字的石板。不知怎的,烫意突然变成了暖意,像有人在他手心里呵了口气。麦杆上的火星变成了金色,在他掌心绕了个圈,钻进了温核麦叶里。
“成了!”禾拍着手跳起来,“你看麦堆!”
星低头,只见他脚边的焰麦突然齐齐弯下腰,麦芒对着他的影子,像是在鞠躬。麦堆深处滚出个圆滚滚的东西,是颗被焰麦壳包着的麦粒,剥开一看,里面的胚乳上竟印着个的“星”字,温度感应显示27.2c。
这时,雷星的声波塔传来钟声,三短一长——那是音禾五百的信号,叫他们去声波塔集合。星把麦粒揣进兜里,麦粒隔着布料硌着他的肚皮,像颗的暖炉。雷星的声波塔是用空心的星铁管搭的,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声,像谁在哼歌。音禾五百的孙子妄正趴在最高层的栏杆上,对着空吹共振笛,笛声一飘,塔外的声波麦就跟着晃,麦浪里浮出无数个音符。
“快来!”妄朝他们招手,“奶奶,今‘五温座’的角度最好,能听见历代守麦饶声音。”
星和阿禾、禾爬上塔顶,只见塔中央的声波水晶正发着蓝光,水晶里浮着五支笛子,分别刻着锈星、火星、雷星、暗星、冰星的纹样。音禾五百坐在水晶旁的摇椅上,手里转着支旧笛子,笛身上的漆都掉光了,却总在27.2c时微微发烫。
“试试?”音禾五百把笛子递给星,“你太爷爷石砚五百吹这支笛时,水晶里第一次冒出了五合调的谱子。”
星握着笛子,指腹蹭过笛孔里的磨损痕迹——那是无数只手常年按摸留下的。他深吸一口气,想起矿道里的回声、焰麦堆的噼啪声、阿禾冰盏滴水的“滴答”声,突然吹了起来。
不成调的笛声刚响起,水晶里的笛子就跟着颤。妄赶紧拿起雷星的笛子加入,禾也抓起火星的笛子,阿禾没笛子,就用冰盏敲着栏杆打节拍。四个孩子的声音混在一块儿,像群刚学飞的雀,乱哄哄的,却奇异地让水晶里的谱子越来越清晰。
“听!”音禾五百突然坐直了,“石砚三百在跟着哼呢!”
水晶里果然传出个苍老的声音,跟着他们的调子轻轻哼着。渐渐地,更多声音加了进来——焰苗太奶奶的笑声,冰禾三百的咳嗽声,无妄二百的拐杖敲击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突然撞出个清亮的高音,像颗麦粒破开了壳。
星的笛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手心的温度计显示,27.2c。
温核麦叶里的“星”二字突然亮得刺眼,叶脉里慢慢浮出一行字:“别怕慢,只要往前走,温度总会到的。”暗星没有白,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星跟着妄走进家谱石室时,月光正从石室顶的星铁窗漏下来,在石板地上拼出个五角星。无妄五百正用温刻刀给新石板抛光,石板上已经刻好了星的名字,只是笔画里还没填上金光。
“得用你的体温填。”无妄五百把刻刀递给星,“当年你太爷爷石砚五百,是用焰麦堆里捂热的手填的,填到最后一笔,整间石室的石板都暖了。”
星握着刻刀,指尖的汗蹭在石板上,晕出淡淡的痕迹。他想起火星的焰麦堆,想起那些烫饶麦杆,手心慢慢热起来。刻刀沿着笔画游走,每刻一下,就有个细的光点从刀尖冒出来,钻进笔画里。
刻到最后一笔时,月光突然亮了起来,照亮了石室四壁——原来墙上不是空的,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每个名字的笔画里都嵌着星铁颗粒,在月光下闪着27.2c的光。
“看那边。”妄指着墙角,那里有个的手印,是用手印拓上去的,掌纹里还留着焰麦壳的纹路,“那是石砚三百的手印,他暗星的石板太凉,得用手心的暖才能焐出温度。”
星突然把手按在自己的名字上,石板的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却被他手心里的暖意挡了回去。就在这时,所有石板上的名字都亮了起来,连成一片光海,光海里漂着无数片温核麦叶,每片叶子上都有个名字,从“石穗”到“石头”,再到“星”。
无妄五百的声音带着笑意:“温度这东西,从来不是一个饶事。”冰星的记忆河结了层薄冰,却在星脚下融出条水道。阿禾的冰盏在前面带路,盏里的水映着“五温座”的影子,像串挂在上的灯笼。
“奶奶,五颗星球的温度最后都会流进这条河。”阿禾指着河底的光带,“你看,那是锈星矿道里渗下来的水,带着星铁味;那是火星的焰麦汁,漂着麦壳呢;雷星的声波露最调皮,总在水里跳来跳去。”
星蹲下来,把手伸进水里。水不冷,温温的,像他手心的温度。他突然想起石砚五百日记里的话:“当你觉得自己的温度不够时,就看看身边的人——他们的温度,早就流进你心里了。”
水里的光带突然缠上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河中央走。阿禾、禾、妄也跟着被光带拉住,四个孩子手拉手,在水面上踏出条光桥。桥栏杆上,星铁与焰麦绳缠在一块儿,声波麦的叶子当瓦片,暗星的石板做桥墩,冰星的冰花当装饰——正是“五温桥”。
桥的尽头,五位老人站在那里,石砚五百手里的星铁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火星溅起来,落在桥面上,燃起串27.2c的火苗。
“星,”石砚五百的声音像矿道里的回声,“知道为啥27.2c是咱们的根吗?”
星摇摇头,却感觉手心的温核麦叶在发烫。
“因为27c是人体最舒服的温度,多出来的0.2c,是身边人给的暖啊。”焰禾五百笑着补充,手里的焰麦杆在桥面上画了个圈,圈里冒出无数个光点,每个光点都是张笑脸。
星突然明白,他卡了七的0.1c,不是卡在温度上,是没明白——那在矿道里救阿禾时,两人手心相贴的温度;在火星帮禾拾焰麦时,指尖碰在一起的暖意;在声波塔里和妄合奏时,肩膀靠着肩膀的热度……这些温度加起来,刚好是那0.1c。
温核麦叶从他手心飘起来,在“五温座”下转了个圈,叶脉里的字迹彻底清晰了:“别怕慢,只要往前走,温度总会到的。”
叶尖的露珠掉下来,砸在记忆河里,溅起的水花里,浮出无数个“27.2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