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后槽牙咬得发疼,喉结在剧烈滚动。
他盯着际那道身影的脸,瞳孔里映出的分明是自己的眉眼——不是镜中那种模糊的倒影,而是古籍残页里用朱砂勾勒的画像,是变量公式注解里浮现在虚空中的光影,是七体内那些银蓝色因子游走时偶尔拼凑出的轮廓。
\"这不可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是被冻硬的琴弦。
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痛感顺着神经窜上来,却压不住识海里翻涌的记忆碎片:第一次捡起生死簿残页时,残页上突然浮现的陌生字迹;七第一次露出那种\"欢迎回家\"的笑容时,她眼底闪过的银芒;墨千机在实验室里指着变量公式\"你是唯一能让这些符号活过来的人\"时,仪器突然爆发出的蜂鸣。
\"它在拉我。\"七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林阎后颈。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七护在身后,而她的手正从他臂弯下缓缓抬起,指尖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有根无形的线穿过她的肩胛骨,正往际的裂缝里拽。
\"变量因子在侵蚀她的识海。\"墨千机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贯冷静的声线裂晾缝。
他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指按在七手腕的脉门上——那里的皮肤下正爬着银蓝色的纹路,像活过来的电路。\"她的灵海在融化!
这些因子不是在攻击,是在......\"他突然顿住,抬头时眼眶通红,\"是在引导她成为媒介。\"
陆九娘的乌鞘剑\"嗡\"地轻鸣。
她单脚点地跃到半空,发间的红绳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管它要什么媒介,先把那玩意儿打回去再!\"桃木剑挑出三张雷符,符纸在半空炸成金蛇,劈头盖脸砸向裂缝里的身影。
林阎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些雷符他见过,是陆九娘用千年雷击木淬的符,上回对付血煞鬼时直接劈碎了对方半副骨架。
可此刻金蛇触到身影的瞬间,竟像掉进了墨池——幽蓝光幕轻轻一颤,雷符的光芒就被吸得干干净净,连点火星都没剩下。
\"别硬来!\"林阎一把拽住正要再掷符的陆九娘。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钥匙在发烫,那股热度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连识海里的生死簿残页都在簌簌作响。
突然想起墨千机过的话:\"变量体系不是洪水,是片海。
你要做的不是筑坝,是学会游泳。\"
他低头看向掌心。
钥匙的银纹正随着际身影的靠近而明灭,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韵律。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浮上来:七被救回的那晚,她昏迷中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骨头,反复呢喃\"钥匙要归位\";青冥子的法铃第一次在他面前显灵时,铃身上浮现的符文竟和钥匙的纹路一模一样。
\"它不是敌人。\"林阎突然开口。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惊了,但识海里的震颤却在佐证这个念头——那道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里,混着一丝熟悉的温度,像极了他第一次用生死簿超度孤魂时,残页传来的温热。
\"你疯了?\"陆九娘的剑尖还在冒烟,\"它刚才吞了我的雷符!\"
\"它在测试。\"墨千机突然擦了擦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变量体系的核心是'共鸣',就像敲钟时要找对频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阎已经松开了七的手,缓缓举起了那把钥匙。
夜风掀起林阎的衣摆。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钟声,能感觉到陆九娘抓着他衣袖的手在发抖,能闻到七发间残留的艾草香——那是她总在佩戴的驱邪香囊。
钥匙的热度此刻烫得他几乎握不住,但他还是将它对准了际的裂缝,轻声道:\"如果......你是在等我。\"
第三声钟响的尾音还在空气里打旋。
裂缝里的身影忽然停住了脚步。
它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垂落,露出和林阎一模一样的手掌。
有银光从钥匙里涌出来,像条活物般窜向际,在两者之间连成一道银桥。
\"钥匙归位。\"
声音不是从耳朵里进去的,而是直接撞进了识海。
林阎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七的额头——她不知何时已停止了颤抖。
那声音里有千年积雪的冷,有熔浆翻涌的热,有无数个他的声音在重叠,像一部被反复翻唱的古老歌谣:\"命运回响......未完。\"
银桥\"啪\"地断裂。
身影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烟灰。
裂缝在肉眼可见地闭合,最后一缕幽蓝光芒掠过林阎的指尖,在钥匙上留下道极浅的刻痕。
七的膝盖一软。
林阎及时扶住她,触到她后颈时发现那里的银蓝纹路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头,眼睛里重新有了七特有的狡黠:\"刚才......我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好多门,每扇门上都刻着你的名字。\"
\"醒了就好。\"林阎扯了扯嘴角,可目光却落在自己的钥匙上。
那道新刻的痕迹他再熟悉不过——是变量公式里代表\"未完成\"的符号。
青冥子的法铃突然轻轻一响。
老道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那东西走了?\"
\"走了。\"陆九娘收剑入鞘,剑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但我总觉得......\"
\"它还会来。\"墨千机突然插话。
他盯着逐渐闭合的裂缝,指节捏得发白,\"变量体系的苏醒不是地震,是潮汐。
退潮时越平静,下一次涨潮就越......\"
林阎没听完后面的话。
他望着手中的钥匙,突然想起七昏迷时过的另一句话:\"命运之主只有一个,但钥匙可以开很多门。\"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里轻轻动了动——不是生死簿残页,不是变量因子,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庞大的存在,正隔着重重帷幕,轻轻叩响命阅门环。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藏着下一次钟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