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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骚动,被一道沉稳的声音瞬间压下。

“慌什么?”

柳清尘手指虚划,一枚传信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片清澈光幕。

山脚下柳家子弟严阵以待的景象,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月白,”柳清尘语气平稳如常,“山下是什么情况?”

光幕中的柳月白闻声,立刻向虚空方向拱手,神态恭敬却不失冷静:

“禀报宗主,那齐若飞下山之后,行至半途,两侧山林便钻出无数身着济川学宫服饰的黑衣人。

目测,现身的已有五百之众,领头者正是无忧长老。

此人一现身,便祭出‘破军锥’,全力轰击我护山大阵。”

又是无忧?

一旁的江芷棠眸光微动,心中了然。

这济川学宫每每出面挑衅生事的,果然都是这位长老。

看来他在学宫内不太受待见,专司这等不太光彩的“脏活”。

柳清尘闻言,眼睫低垂,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

“能抵挡住吗?”

光幕中,柳月白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朗声回荡在露台之上:

“请宗主放心,我等必将全力以赴。”

目光扫过露台的宗族子弟,柳清尘朗声道:

“济川学宫今日敢公然轰击我霜降峰护山大阵,必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话音刚落,便瞥见一旁摩拳擦掌、几乎按捺不住的柳从心,以及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柳如意。

柳清尘眉峰微挑,唇角勾起一丝了然:

“你们两个,这副模样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不相信月白守山的实力?”

柳从心闻言,灿然一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宗主明鉴,我纯粹是想去凑个热闹,看看学宫那群人是怎么灰头土脸的。”

着,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柳如意,嗤笑道,

“倒是三弟,他惦记着和那位无忧长老‘切磋’可不是一两了。既然学宫这么‘善解人意’,把人都送到家门口了。

宗主,您不如就成全他,随了他的心愿吧?”

这番“祸水东引”的话,直接把柳清尘逗笑了。

他忍俊不禁,摇头笑骂道:

“臭子,明明是你自己唯恐下不乱,想下山挑事,回回都把你三弟推出来当由头。

你这点心思,还以为我看不透吗?”

他笑容一收,神色恢复了几分严肃,“好了,玩笑归玩笑,正事要紧。”

清了清嗓子,柳清尘续道:

“方才,大家已看得分明。那孩子,柳满,是清水的血脉,是我柳家嫡系后裔。

从今日起,他便是我柳家的第四位公子,名入宗谱,受家族庇护。”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江芷棠更是大受震撼,她下意识地抬手掩唇,难以置信地望向神色平静的柳清尘。

他方才什么?

世家大族,素来讲究血脉纯正,柳家竟容得下一个半妖之子,还要名正言顺地认回?

她心绪翻涌,不自觉地喃喃低语:

“满他不是凤祯的儿子,是妖女音希的孩子。

柳家,当真不介意么?”

声音虽轻,仍被耳力极佳的柳清尘捕捉到。他并未回答,只是从容地一挥手,示意身旁的侍从为在场众人斟满杯中酒。

清冽的“青梅酿”注入杯中,散发出带着微酸的果香。

柳清尘执起酒杯,目光掠过杯中清液,淡然开口:

“叶底青梅如豆,枝头残雪暗香浮。”

“总记得,清水还是个眼巴巴等着青梅成熟的孩童。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略一停顿,目光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无论如何,满的降生,是我柳家血脉的延续。

养儿方知父母恩,这是上留给清水最珍贵的牵绊。

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缓缓举起酒杯,声音清朗,传遍整个露台:

“让我们举杯,”他目光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遥祝清水,后继有人。”

众人闻言,齐齐举杯,将杯中清冽佳酿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带着青梅特有的微酸与回甘,郑重接受了柳满成为柳家的一份子。

柳清尘侧身,目光落在江芷棠身上,温声问道:

“还未曾请教白姑娘名讳,该如何称呼?”

江芷棠心中早已备好辞,面不改色地回道:

“湖州白家,白芷。”

柳清尘唇角微扬,吟道:“‘白芷生还暮,崇兰泛更香。’ 好名字,寓意高洁。”

旋即转向露台,声音清朗,清晰地传遍霜降峰的每个角落:

“诸位,千帆大夫与白芷姑娘,于危难之际仗义援手,在望月村护我柳氏血脉,

此二位,皆是我柳家的恩人,座上的贵客。”

他略一停顿,语气转为郑重:

“行礼。”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的柳家子弟,无论长幼,皆放下手中杯盏。

众人整肃衣冠,面向千帆与江芷棠,躬身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下一礼。

霎时间,青灰色衣襟如同潮水般垂落,又连成一片肃穆的波纹,远比任何喧哗更能撼动人心。

江芷棠立于人前,虽面色沉静,却暗自攥紧了拳头。

礼毕,众人直身。

柳清尘这才颔首,朗声吩咐道:

“送两位贵客回房好生休息,其余热,散了吧。”

“等一下,”江芷棠直接问出心中所想,

“柳宗主,请恕我直言。柳满是妖女生的孩子,柳家百年清誉,当真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吗?”

沉吟片刻,柳清尘沉声道:

“我只知道,他是清水的儿子,他姓柳,这就够了。”

江芷棠有些语无伦次,追问道:

“但,柳清水不是被你们逐出家门了么?”

柳清尘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似有痛惜,亦有无奈。

他轻叹一声,那叹息微不可闻,却重若千钧。

“清水他,犯下大错,证据确凿,牵连甚广。家规如此,任何人都不得徇私。

但稚子无辜,身为家主,我绝不会坐视柳家血脉,在外漂泊。”

回到客房,江芷棠倚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竹影,心中却如潮涌般难以平静。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柳家既能不计前嫌,将柳满认作第四位公子。

那倘若,十之后的霜降峰上的惨剧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