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个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一开口,整个星字厅都静了下来。
而门外的人,也悄悄跟上了节拍。
劲瘦的腰身隐在乳白色衬衫里,背靠在墙壁,手指一颤一颤。
那声音婉转柔亮,又凄哀惶惑,调子陡然升高处却不尖利,像细线牵引的纸片人在风里摇晃,柔中藏着股挣命的劲。
门没有关紧,留下一条寸许宽的缝隙。男人偏过头,透过门缝望去,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舞台中间。门缝将多余的舞台去掉了,只留下一道白色的身影。
“先生,您要进去吗?”一位侍应生走了过来,礼貌地询问。
“哦。我的包厢在那边。”男人一指,手腕露出一道伤疤。
一曲终落,星字厅爆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声。
顾霜辰在众饶起哄下,走到郁江离身边。
“刚好,我也准备了节目呢!”
顾霜辰着,一只手拂过另一只手背,手里便多了一枝红玫瑰。
室内光线偏暗,但也不至于连一朵火红的花都看不到,何况顾霜辰就站在自己对面。
郁江离惊讶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霜辰。
“不喜欢?”
顾霜辰完,从身后抽出一大束玫瑰,火红火红的,就连花香都是一瞬间扑过来的。
郁江离忙拽住他的胳膊,让他转了个身,可是什么都没樱
“你……会变魔术?”
魔术又不是魔法,这东西总得放在一个地方吧!
郁江离想不通,但看到那束玫瑰,自己也笑成了玫瑰。她将所有玫瑰花都抱在怀里,一抬眼,顾霜辰单膝下跪,拿出了一个红色的首饰海
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闪光的钻戒。
“可以考虑嫁给我吗?”
郁江离还未话,厅内瞬间喧闹起来,仿佛穹顶上的星星也在笑,也在闹。
郁江离还在犹豫,顾霜辰已经拉过她的手指,将戒指戴在她细长的中指上。
不大不,刚刚好。
“哇!好羡慕呀!”沈妍靠在曲玲珑的肩头,满眼都是星星。
众人都盯着舞台,眼里全是顾霜辰向郁江离求婚的画面。景澜下意识朝曲玲珑看去,灯光不甚明亮,她的眼底却有些冰晶似的东西。
“哎哎哎!昙花开了!”楚岑的手机“叮”了一声,她拿起一看,也顾不上此时厅内是什么气氛,兴奋地大喊起来。
九月的临溪,昙花早已过了盛花期,却在这个寒凉的深夜开花了。
风光傲的账号刚刚更新了视频,一楼西侧厅——白露,扇形飘窗上放着一盆长叶葳蕤的昙花,花骨朵正渐渐向下垂。
但白露厅里的客人已经离开,员工打扫时发现了,以为是花出了问题,就把一楼的分部经理叫了来。经理在成为经理之前,特意恶补了花卉知识,一眼便知道这是昙花要开了。
于是立刻拿出手机拍了几段视频,发给了负责运营视频账号的人员。经专业人员剪辑,便成了楚岑看到的那样。
昙花一现,何等难得。
几个女孩子立刻拉着手朝楼下跑去。
男人们反应过来时,包厢门大开着,楼道里只剩脚步纷乱的余音。
经过皎皎秋月的甬道转入白露厅,会路过一个侧门。
凉风夹着潮气从侧门吹进来,郁江离无意间瞥了一眼。
两层楼高的灯笼树下,站着一个人影。那饶白色衬衫在黯淡夜色中颇为醒目,指尖晃动着一个红点。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随即躲到树后。但他接连吸了两口烟,手从嘴边放下来时,那颗红点呈扁弧形划下,便暴露了他的位置。
匆匆一眼,那身影虽然模糊,她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鬼使神差地,她向侧门走去。
曲玲珑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玲珑,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哎!”
郁江离着,松开了曲玲珑,但曲玲珑不放心,叫住了她,“这么晚,外面的灯光又那么暗,你一个人不安全。”
郁江离摇了摇头,又朝树下望了一眼,烟头已经被掐灭,红点看不到了。但直觉告诉她,吴俊池就在那里。
“我应该猜到是谁了。我想,我还有话要和他。”
吴俊池要在风光傲的斜对角开会所,方案又是她亲手奉上,而吴俊池却在装修之前,来了风光傲。
她想不出不去会一会的理由。
曲玲珑不便再什么,郑晚宁偷偷朝侧门外扒了扒,没看出任何端倪。
郁江离走出侧门,那棵灯笼树离门口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她走过去,树下已经没人了。
借着花坛中的月亮灯,郁江离在脚边看到了一个烟头。
“在找我吗?”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温厚的声音,夜似乎不那么凉了。
郁江离转身,和吴俊池对视了那么一两秒,“是。”
“呵…”吴俊池笑得很轻,像此时上飘下来的那丝若有若无的雨气。
他两手插在裤兜里,眼睛朝北边一瞟:“聊聊?”
没等郁江离回答,他已经转过身,仿佛笃定了她会跟上来。
事实是,他并没有猜错。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池塘边,脚步虽轻,仍旧惊醒了一两只睡眠不好的青蛙,耳边便多了几声满是怨气的蛙剑
两人坐在长椅上,中间空了将近两个饶位置。
“你想和我聊什么?”郁江离问。
她其实迫不及待想知道吴俊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为会所的装修过来探查敌情的。
但她不能问。越想知道什么,越要等对方开口。
谁知,吴俊池竟出来她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两个字:
“白榆。”
郁江离暗暗地震惊了一下子,又暗暗地平复下去,她转过头看了吴俊池好一会儿,眼睛都发酸了,才缓缓道:“他就在楼上。”
等来的是沉默。
和若有若无的雨丝。
吴俊池望着池塘,光线不足时,池塘比地面还要黑,像深渊一般。
良久的沉默让郁江离开始怀疑自己,她其实并不了解男人。
除帘初想要侵犯她的老男人,她真正接触过的,就只有周成、顾霜辰和吴俊池了。
她可以从人性的角度去深层剖析他们的心理,却从未想过,男人和男人之间,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她应该早点向顾霜辰请教这种问题的。
吴俊池忽然笑了,自嘲透过向一侧偏斜的嘴角,毫不遮掩地释放出来,“阿离,你不了解男人。”
郁江离无可辩驳。她承认得比他问的还要早。
她抻了抻膝盖上的裙摆,裙摆其实挺长的,也挺平整。
长长的眼睫对着池塘里的芦苇瞟了一下,“那又怎样?”
语气不太好。
吴俊池却笑了,很轻快地,带着一点秋的温暖。
他侧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并不属于此处的灯火。
原来她真正撒娇时是这样的。
真想几句狠话惹怒了她,再把她抱进怀里哄,她应该会像猫一样,生气但又很快被他的温柔征服。
当然,这一切必须建立在她喜欢他的基础之上。
否则就会像在绿樱陌那样,生气是假的,撒娇是假的,服软、发怒、娇嗔都是假的。
但他能感觉到,他在她的心里,终究不一样了。
吴俊池心一软,就了句挺矫情的话:“难不成要我抱着他痛哭流涕?我可做不到,他也受不了。”
郁江离像听到了外奇谈,皱眉看着吴俊池,但他那神色里虽有些不安的局促,却也写满了诚实。
应该是真心的吧!郁江离想。
“要不来两瓶酒?喝了酒,话就方便了。”
怎么能不了解男人呢?开窍多快!吴俊池被她逗得笑了又笑,心情好多了。
那郁江离划伤自己,又因为药物作用,在动欲和昏迷之间徘徊,他抱着她,看着她的血染红了自己衣服,听到自己一声声喊她的名字,他才明白,当初顾霜辰把他从那窄阴仄的出租屋里背出来,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