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双熔金般的瞳孔完全睁开,沫白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从未经历过被抽干灵魂的虚弱,只是从一场短暂的休憩中苏醒。
衣袂在死寂的空气中拂过,没有一丝尘埃。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绝对寂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邪咒魔女的全部心神。
她维持着向裂缝输送灵魂的姿势,只是脖颈僵硬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微微转向声音的来源。
她看见了什么?
那个本该灵魂枯竭、如同破布般瘫倒在地的少年,此刻竟稳稳地站立着。
他的头颅并未低垂,只是微微侧着,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恰好遮掩了那双眼睛,让人无法窥探其中蕴藏的冰冷熔金。
“这….这不可能啊…” 邪咒魔女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掌控全局的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精美的瓷器裂开邻一道细纹,“你的灵魂明明已经被我吸收了!” 她无法理解,这违背了她所认知的一切魔法法则。
然而,沫白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
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移向一旁倒伏在地的同伴。
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娇的身影上——班。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如同亘古矗立的雕像,凝视着沉睡的尘埃。
时间仿佛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凝固,唯有无声的压迫感在弥漫。
这份彻底的漠视和无声的傲慢,瞬间点燃了邪咒魔女心中压抑的怒火。
她感觉自己精心策划的一洽此刻掌控的力量,都在这诡异的少年面前受到了亵渎。
“既然这样,那就再吸一次好了!” 她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尖锐。
话音未落,她右手猛地抬起,掌心对准沫白。
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带着毁灭性吸力的紫色魔法漩涡瞬间成型,如同贪婪的巨口,咆哮着扑向沫白。
狂风骤起,地面的碎石被卷起,围绕着那紫色漩涡疯狂旋转。
然而,漩涡的中心——沫白——却如同风暴眼般岿然不动。
他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无形的壁垒,任凭那漩涡如何撕扯、吞噬,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能撼动。
他就那样站着,任由紫色的能量乱流在身周肆虐,如同观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邪咒魔女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掌心传来的巨大阻力让她手臂微微发颤。
她不甘地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最终,她颓然地垂下了手,漩涡不甘地消散在空气郑
“既然这样,那就先吸干你的能量!”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准备发动更强大的攻击。
就在她蓄力的瞬间,沫白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不再停留在班身上,而是穿透了翻涌的灵魂洪流,直直地、毫无波澜地投向了空中那道撕裂苍穹的纯白裂缝。
“大钢?”
两个字,清晰、平静,如同在询问一个熟悉的名字。
却如同惊雷般在邪咒魔女耳边炸响。
她猛地扭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错愕——这个名字,这个禁忌的存在,怎会从一个地球少年口中如此随意地道出?
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一直在装晕,听到了她与大钢的交易!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这超越常理的诡异,那道纯白的裂缝深处,那个宏大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晰的、带着探究意味的波动,再次隆隆响起。
“有意思...”
“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我们一定在哪个象限里见过...”
沫白没有回应大钢的疑问。
他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抬起,五指在虚空中极其短暂地做了一个收拢的动作,仿佛要握住什么无形之物。
那动作快得如同幻觉,快到邪咒魔女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紧接着,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又极其自然地放下了手,目光重新聚焦于眼前的现实。
也就在这时,邪咒魔女与大钢的交易终于完成!
一道比其他灵魂更加凝实、更加明亮的紫色光流,如同归巢的星辰,从裂缝深处激射而出。
光流在降落的过程中迅速拉伸、凝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
当光芒最终落在地面收敛时,一个身影清晰地显现——一位面容儒雅却带着岁月痕迹、有着与邪咒魔女同样银白长发的中年男子,稳稳地站在了邪咒魔女面前。
“daddy!” 邪咒魔女所有的疯狂、算计、力量,在这一声呼唤中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孺慕。
她再也顾不上一旁的沫白,如同离巢的雏鸟,带着哭腔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猛地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双臂紧紧环抱住那真实而温热的躯体,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其郑
邪咒魔女的父亲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低头,看清了怀中女儿的面容。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瞬间涌上他的脸庞,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宝贝,是你吗?”
邪咒魔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与父亲对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只化作无声的泪水和满足的笑容。
父亲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已褪去稚嫩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时光错位的感慨。
“你长大了...”
“daddy,我好想你…” 邪咒魔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脆弱。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下,隐隐的不安开始浮现。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本能地察觉到,复活的代价绝非寻常。
“是你女儿救了你”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父女相认的温情时刻。
沫白不知何时已缓步走上前,站在不远处。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柄由粗糙岩石临时凝聚而成的简陋石剑,剑尖斜斜地指向地面。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相拥的父女,最终定格在父亲脸上,陈述着残酷的事实。
“她用了魔咒,用几十万饶生命救回了你,牺牲了这里所有的生命体”
邪咒魔女猛地从父亲怀中抬起头,眼中瞬间充满了被揭露的愤怒和被冒犯的杀意。
她父亲则震惊地看向沫白,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的女儿,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寻求着否认。
“你是…..?” 父亲下意识地问出口。
沫白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石剑的剑尖微微抬起,精准地指向了邪咒魔女的父亲。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宣判般的沉重。
“无需过问”
“你们只需要知道...”
“我来,是为了取你们的性命,还回这几十万饶生命”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父亲刚刚复苏的心脏。
他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无法理解的质问。
牺牲数几十万无辜者换来的生命?这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感到窒息!
“你别想再拆散我们!” 邪咒魔女瞬间挣脱父亲的怀抱,挡在他身前!
双手间狂暴的紫色能再次凝聚,如同燃烧的紫色毒火,直指沫白。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沫白那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散发着非人威压的黄金瞳,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眼看一场毁灭性的冲突就要爆发!
“不!” 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喝止响起。
邪咒魔女的父亲猛地伸出手,坚定而有力地按下了女儿凝聚着毁灭力量的手臂。
他绕过女儿的保护,直面着她,眼神里是沉痛到极点的质问。
“你都做了什么....?”
邪咒魔女看着父亲眼中那陌生的、混合着震惊、失望和痛苦的复杂情绪,一时有些茫然。
“我必须这么做啊…”
“这是唯一的方法…”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仿佛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不感激她的付出。
父亲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仿佛承载着无法承受的重担,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了让你可以重获自由…”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邪恶的事呢?”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邪咒魔女的心上。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唉!” 邪咒魔女激动地反驳,眼中再次涌上泪水,带着被误解的委屈。
父亲痛苦地摇头,目光如同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女儿在失去他后扭曲的成长轨迹。
“我以为只要救你逃离雷吉多蒙象限,你就有机会过正常生活…”
“没想到你却变成了比阿威刹还可怕的暴君!”
“暴君”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穿了邪咒魔女最后的心防。
她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被至亲之人否定的巨大痛苦和茫然。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父亲看着女儿汹涌的泪水,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愧疚。
他颤抖地伸出左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心翼翼地拭去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仿佛擦拭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宝贝,很抱歉…”
“没在你身边陪你长大…” 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遗憾。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持剑静立、如同冰冷裁决者的沫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明悟。
“但是,那位朋友得对…”
“我不能因为要存活于世,而牺牲那么多无辜生命。”
他收回为女儿拭泪的手,目光重新落回沫白身上,带着最后的托付,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如果可以,请你照顾一下我的女儿,让她学会怎么过正常的生活…”
“她很需要一个三观正确的向导” 这请求,既是对沫白的,更像是对命运最后的祈求。
完,他深深、深深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缓缓地、坚定地向后退去,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女儿的心尖上。
“永别了,女儿…”
“我爱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父亲的身体由内而外迸发出纯净、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温暖而圣洁,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霾和死寂!
“不——!!!” 邪咒魔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般,身体猛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重重跪倒。
就在她双膝即将触地的刹那,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沫白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他的动作快得如同瞬移,手臂有力地托住了邪咒魔女倾倒的身体,阻止了她摔倒在地。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黄金瞳中甚至没有波澜,但动作本身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的“履行承诺”的意味。
邪咒魔女父亲的身影,在那越来越盛的白色光芒中变得透明、模糊。
最终,他化作了一道比之前任何灵魂都要明亮、都要纯净的紫色光流,带着无限的眷恋与释然,如同归家的流星,义无反关飞回了空那道纯白的裂缝之郑
光芒消散,父亲的身影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邪咒魔女猛地甩开了沫白的手臂,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
她蜷缩着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压抑了太久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平地上回荡,充满了失去一切的悲怆。
沫白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又抬头望向那片开始缓缓愈合的白色裂缝。
他本想开口询问那些被献祭的灵魂何时能归还,但看着地上崩溃恸哭的身影,最终选择了沉默。
就在这时。
随着邪咒魔女父亲灵魂的彻底归还,仿佛触动了某种宇宙法则的平衡。
空中那道巨大的裂缝猛然爆发出柔和而磅礴的紫色光芒。
紧接着,无数道、密密麻麻、如同逆流而上的璀璨星河般的紫色光点,从裂缝深处、从魔法吸能机的光束症从虚空的每一个角落,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群,带着新生的喜悦,朝着大地各处飞散而去。
一道熟悉的、带着班生命印记的紫色光流,如同归巢的乳燕,精准地没入她倒在地上的身体。
紧接着是沫白自己的,凯文的,玟的…以及这片大地上所有被剥夺了生命的生灵的灵魂!
沫白那熔金般的瞳孔,在感知到班生命气息重新稳定、蓬勃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那冰冷的黄金光泽下,仿佛有什么深藏的东西微微触动,随即又被更深的漠然覆盖。
然而,他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当最后一道属于他自己的灵魂光流重新融入体内,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疲惫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某种力量似乎也随之耗尽。
他眼中的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变回了熟悉的黑色瞳孔,只是那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金痕。
下一秒,失去了那非人力量支撑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
沫白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身体便直挺挺地、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后重重倒去,“砰”地一声摔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