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二百四十五章.星窗夜话
第一章 独倚秋楼
秋分后的第七日,暮色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渐渐浸透云麓山的竹篱。煜明推开“听星楼”的木窗时,一阵凉风卷着桂花香扑了满怀,窗沿上那盆残荷正凝着露珠,在夕照里泛着碎银般的光。
他抬手抚过窗棂上的刻痕——那是三年前与清风同游时,用匕首刻下的半阙《长相思》。此刻再看,墨迹已被岁月磨得浅了,唯影寒雁南翔声韵悠”那句,因常被指尖摩挲,倒比别处清晰些。
“又在想那年塞北的雁?”
话音未落,清风已踏着木梯上来,手中提着个紫铜酒壶,壶嘴还冒着热气。他将酒壶搁在窗边石桌上,顺势拿起案头的素笺:“哟,新填的《长相思》?‘独倚楼,望断秋。寒雁南翔声韵悠。残荷泣露愁’——这‘泣露愁’三字,倒像给楼下那盆残荷题了像。”
煜明接过素笺,见上面墨色未干,正是方才即兴之作。窗外的秋雁正排成“人”字掠过山坳,鸣声悠远,恰似词中所写。他指着远处渐沉的夕阳:“你看那雁影,去年此时,我们还在燕山脚下看它们掠过烽燧呢。”
清风斟了两杯热酒,酒液在暮色里泛着琥珀光:“可不是么?那时你‘念难休,思未收’,我还笑你儿女情长,如今倒觉得,这‘字红笺情怎酬’的滋味,原是不分你我的。”
两人正着,楼梯间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溪提着盏羊角宫灯上来,灯罩上绘着淡墨菊影,灯光透过绢面,将她鬓边的银簪照得发亮。“你们倒会躲清静,”她将灯挂在梁上,竹篮里的菊花散出清幽的香,“我在山下采了霜菊,又温了梅子酒,想着今夜星明,正好‘同谁闲看半窗星’。”
第二章 霜菊星影
青溪话间,已将霜菊插在案头的青瓷瓶里。那菊开得极瘦,花瓣蜷曲如螺,沾着的白霜在灯光下闪着细芒,恰如煜明七绝里写的“瘦菊披霜影伶仃”。清风凑过去细看,忽然笑道:“你这菊倒像煜明词里的残荷,都是带着些清愁的模样。”
“谁清愁不是美?”煜明取过酒盏,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昨夜挑灯作画,见窗纸上星影横斜,忽然想起那年在江南,你我三人共赏中秋月,转眼又是三载。”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渐密的星子,“‘长夜孤灯情缱绻,铺笺蘸墨绘丹青’——原想画一幅星窗图,却总觉得笔墨难尽心意。”
青溪从竹篮里取出一卷画轴:“巧了,我前日也画了幅《星窗图》,正想请你们指点。”画轴展开,只见宣纸上淡墨勾勒出半扇窗棂,窗外数点寒星低垂,窗内一盏孤灯摇曳,灯影里隐约可见一人凭几静坐。细看那人衣袂,竟用了极淡的石青色,与星子的幽光相映。
“好个‘与谁共语星窗明’!”清风指着画中窗下的琴弦,“你看这弦上落着星子,倒像是把星光弹出来了。煜明那首七绝里‘独抱幽怀弦上鸣’,怕就是这般意境吧?”
煜明盯着画中灯影里的人影,忽然想起今早梦醒时,枕边散落的红笺——那是写给远方故饶信,却始终未寄。“其实我写‘数缕秋思魂梦萦’时,”他声音低了些,“正梦见我们当年在枫树林里拾叶题诗。如今岭上枫叶又要红了,‘岭染余晖枫火馨’,只是‘悄别旧梦意难平’啊。”
青溪轻轻将画轴卷起,指尖拂过画中星子:“梦虽旧,意却新。你看这星窗下,我们三人围坐,不正是‘和谁凝睇半窗星’?至于那些未寄的信,未的话,都在这酒里,在这画里,在你我共赏的星光里了。”
第三章 烛泪星痕
更漏敲过三下时,上的星子已密如撒盐。煜明推开后窗,见庭院里的桂树落了一地碎金,夜风拂过,连星子的影子都在枝叶间晃动摇曳。青溪不知何时取了琴来,指尖刚触到琴弦,一颗流星忽然划过幕,拖出长长的光尾。
“快看!”清风指着际,酒盏险些倾了。
那流星转瞬即逝,却在三人眼中留下了银亮的轨迹。煜明忽然想起那首未题的七绝:“‘哪堪回首星窗情,烛泪空垂心自省’——方才流星坠落时,我倒觉得像极了烛花溅落的模样。”
青溪的手指停在琴弦上,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与星影叠在一起:“我曾听老人们,每颗流星都是上的人在掉眼泪。你看这‘慢卷珠帘风弄影,凋零桂蕊香幽径’,倒像是星星把相思散在了人间。”
清风起身将烛芯挑亮,跳动的火苗映得满室通明。他望着案头那盆残荷,叶边的露珠正一颗颗坠下,在石盘里碎成八瓣:“你们,这残荷泣露,星子坠光,究竟是在怜人,还是人在怜?”
煜明没有回答,只是拿起狼毫,在空白的素笺上缓缓题字。烛光下,他的影子与窗棂的格子交叠,竟似将半窗星斗都揽入了笔端。青溪和清风凑近去看,见上面写的正是那五首诗词,从《长相思》到七绝,每一首都透着秋夜的清寒,却又在字里行间藏着暖意。
“其实写这些时,”煜明搁下笔,望着窗外永不落幕的星空,“我总在想,所谓思念,并非都是‘烛泪空垂’的愁绪。就像这半窗星子,看似遥远,却始终亮在那里,只要抬眼,就能看见。就像我们三人,哪怕有一日各一方,这共赏过的星光,共填过的词句,也会像星子一样,永远悬在心头。”
第四章 词心永续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听星楼的窗纸上已染上镰青色。青溪将煜明题字的素笺心收进锦囊,忽然指着窗外笑:“你们看,残荷上的露珠,竟凝成了星星的形状。”
煜明与清风望去,只见那盆残荷的卷叶上,数颗露珠在晨光中闪烁,果然像极了昨夜的星子。清风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的星型玉佩:“去年在西域得的,原想送你,却忘了。你瞧这玉色,像不像‘半窗星满洲’?”
那玉佩是用和田青玉雕的,触手生凉,上面镂刻的星芒纹路,竟与煜明词中意境隐隐相合。煜明接过玉佩,见背面还刻着个极的“风”字,忽然想起多年前,三人在雪夜围炉时,清风曾“星子是风磨亮的”。
“起来,”青溪整理着琴囊,忽然开口,“明日就是重阳了,我们去岭上看枫火如何?你那首‘岭染余晖枫火馨’,正好应了景。”
煜明望着渐渐隐去的星子,边已有朝霞燃起。他想起昨夜的流星、残荷的露珠、青溪的琴声,还有清风手中温热的酒盏,忽然觉得这秋夜的思念,早已在友情的暖意中,化作了词心深处的光。
“好,”他将玉佩系在腰间,玉色与晨光相映,“就去看枫火。只是这次,要带足了纸墨,若再遇见‘半窗星’的妙景,定要一同填一阕新词,让这云麓山的词心,也像上的星子一样,永永远远,亮在时光里。”
清风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得好!只是新词里,可别忘了写上‘哪堪回首星窗情’——不是回首愁绪,是回首这星窗下的灯火,回首你我共饮的酒,共填的词,共看的,永不坠落的星。”
晨风吹过听星楼,将案头霜菊的香气送向远山。煜明望着东方渐亮的空,仿佛看见无数星子在晨光中闪烁,它们落进他的眼底,落进清风的酒壶,落进青溪的琴弦,最终都化作了纸上的墨痕,化作了云麓词心录里,一段关于星光、关于友情、关于永不凋零的思念的,温柔篇章。而这篇章,才刚刚开始书写,就像窗外那轮即将升起的朝阳,带着无数新的期许,在云麓山的晨雾中,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星窗夜话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