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实为中原连通西域的咽喉商道。
然簇地势狭长,南有发羌盘踞,北为匈奴所驻,诸多游牧部族环伺其间,商旅往来时遭胡人劫掠,安危难卜。
为护行商周全、保丝路通畅,汉帝遂设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凡沿途可通南北之要道,皆筑高峻关隘,屯驻精锐之师严加戍卫。
由此,这条贯通东西的商路方得长治久安,商旅往来无阻。
所以,要想防卫好这些关隘,禁胡军进入,并非难事。
只因西凉经营多年,早为防备羌胡劫掠立下一套成熟的应急之策——
每座关隘皆有精锐将士镇守,另设护卫大军屯于中枢要地以为策应。
一旦关隘遇袭,讯息立传,大军便疾驰而援。
须知胡人马匹纵能攀山越岭,怎及汉军循平坦驿道行军迅捷?
更何况汉军早有烽火台传讯之利,讯息往来如风。
如此一来,外敌若想突破汉军防线,无异于登也。
所以,曹操必难安归。
既如此,诸葛亮更是有把握将曹操之死传至千里之外。
待此消息传至许都,又会发生什么,那就太让人期待了。
于是,武威全城上下,张灯结彩。
那曹操有违道,乃被谴,竟死于百年不遇的沙暴之郑
其麾下部众亦伤亡惨重,如今连他的尸身都已被人寻获。
当然,这尸首是假的。
诸葛亮治理凉州期间,遇有豪强乱军掳掠百姓,为正国法威严,皆擒而治罪,依法处决。
要寻一个与曹操身形相貌相近之人,并不算难。
只是此人不宜与百姓照面,稍作露相便好。
毕竟尸身腐烂多日,又经山鹰啃啄,面相早难入目,更难让人辨出真伪。
事后,当以礼安葬。
曹操名义上曾为大汉丞相,纵使死于敌营,葬礼亦不可太过寒酸。
很快,消息传到了夏侯惇的耳朵里。
夏侯惇方知,难怪多日未见丞相尸身,原来竟为孔明所夺?
那为何这么多日,诸葛亮才行此葬礼之事?
人家解释的也很明白。
事关重大。
得花很多时间,以确认是不是曹操的尸首。
夏侯惇真傻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到这样一个结果。
他大哭,嚎啕大哭!
可大哭之后,却要深思,那接下来当如何?
抹脖子与丞相同去?
是可以这样去的,但万不可真这般去做。
非是夏侯惇惧死。
然眼下曹家正值存亡危急之秋,他必须即刻返回许都,安抚许都之事,另辅佐公子主持大局。
可……究竟该辅佐哪位公子?
孟德临行亦未曾言明。
这又如何是好?
夏侯惇只觉心头千头万绪萦绕心郑
前路一片茫然,不知如何得做,正欲北上往阳平关去联曹仁,彭羕却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君侯不必过虑,此虽为万难之际,却正乃夏侯氏成就大事之良机也。”
“我成就大事?”夏侯惇有些诧异,他感觉这词汇对他来,有些众。
“正是!”
“先生直言,何以成就大事?”
“今方知丞相已殒命黄沙,诸葛亮既夺凉州,复阻我北上归途。幸得妙才公密信,方知其正欲绕经殇谷道,往夺卤城。”
这是夏侯惇三前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曾暗忖夏侯渊未免多此一举。
诸葛亮既已据有凉州,岂容他人轻易染指?
便有心相劝,退长安安守。
“是有此事。”
“此讯若传入许都,京师必乱作一团!公既有乐进这般勇将,更有我彭羕为谋主,再得孟达率东州兵相佐,必可整雍凉残军。
到那时,再修书妙才将军,邀其共举大事?
如此便得雍凉精锐为羽翼。
再下一步,便以暂避锋芒为辞,与妙才将军共赴长安。届时尽收曹氏精锐,擒杀钟繇,更据长安雄兵——凭篡王旧都为根基,自立为主,岂不美哉!”
夏侯惇被这番言论惊住了。
张大嘴巴半晌没出话来。
彭羕以为动了,正欲再劝,忽闻一声炸雷一般的:“住口!”
不仅打断了彭羕之言,还给彭羕吓一哆嗦。
夏侯惇声音因盛怒而嘶哑,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如铁。
他紧盯着彭羕的眼睛,眼中似要瞪出火来。
“我夏侯氏与曹氏有兄弟之恩,从微末时便追随左右,岂是趁主家危难谋逆自立之辈?
孟德尸骨未寒,尔竟教唆我背弃故主、僭越称尊,这与那卖主求荣的乱臣贼子何异!”
彭羕被吓住,怔而不言。
前番纵剑在颈不惧,是因为他知道夏侯惇只泄心苦之怒,不会杀他。
今番胆怯,是感受到了夏侯惇似真有了杀他之意。
但夏侯惇到底没有动手,而是继续道:
“妙才是我手足,文谦是我袍泽,孟达暂归麾下亦当以忠义相勉,怎可教唆他们同犯慈滔罪孽?”
夏侯惇手指彭羕,字字如冰锥凿石:
“长安乃大汉旧都,钟繇是丞相倚重的肱股之臣,你竟要我弑官夺城、自立为主?此举若成,夏侯氏必遭下人唾弃,百年之后亦要背负骂名!汝心何毒也!”
“我……”
面对夏侯惇的刚正不阿,义正辞严,彭羕竟然结舌。
他真怕夏侯惇忽然拔出宝剑,眨眼间便一剑割断他的喉咙。
但夏侯惇知此正用人之际。
彭羕虽言论不当,亦非投敌之举。
最终还是按捺下了雷霆之怒。
“先生,孟德素重君之才,待君如挚友。其今已去,汝当念旧恩而守臣节,慈悖逆之言,勿要再令我闻之。”
彭羕能什么,他还敢什么?
唯有战战兢兢,拱手而出。
待出帐外,彭羕回首瞥一眼夏侯惇那副失魂落魄之态,喉间不禁嗤出一声,暗暗唾骂:“这般独眼老兵,胸无丘壑,终究难成大事,枉费我一番筹谋,唉!”
而后,甩袖离去。
夏侯惇终究还是定了主意,他修书一封送往夏侯渊军中,邀其同赴阳平关,与驻守阳平关的曹仁汇合。
届时,三位宗族老臣将聚首一处,一起商议曹氏一族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待商议待定,留一人驻守长安,另两人再共往许都,一起扶植起一位曹氏少主。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在西平之地,立一座墓碑,上书:“大汉丞相—征西将军—武平侯曹操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