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酿醇
火苗在石头垒砌的灶膛里噼啪作响,将顾汐汐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她捏着陶碗边缘,看着碗底那层澄澈的液体,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揉搓时的凉意——那是穿越到这荒山野岭三个月来,最贴近现代记忆的温度。
“吱呀”一声,身后的竹林传来轻响。顾汐汐猛地回头,手中的陶碗下意识收紧,却见沈时砚踩着枯枝走来,玄色衣摆沾着晨露,墨发用木簪松松束着,少了平日在镇上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山野间的清冽。
他的目光先落在灶上那套简陋的蒸馏装置上——粗陶锅架在石头灶上,竹管被泥浆固定在锅盖边缘,末端垂进铺着帕子的缸里,处处透着笨拙的巧思。再移到顾汐汐脸上时,眉峰微挑:“顾姑娘这是在做什么?酿新酒?”
顾汐汐心口一跳,下意识将陶碗往身后藏了藏。她与沈时砚算不上熟络,只知道他是这附近镇子上的“大人物”,上次她去镇上换粮食,还见他带着随从处理山匪闹事,气场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此刻他突然出现,她竟有些慌了——这酒精在现代是消毒用品,可在这时代,出去未必有人信,万一被当成什么“邪术”,反而惹麻烦。
“没、没什么,就是试试新的酿法。”她含糊着应道,指尖却不心蹭到了碗沿,几滴液体落在青石板上,很快便蒸发不见。
沈时砚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这一幕,脚步又近了些。他身量高,顾汐汐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像盛着山涧的寒潭,却又带着一丝探究的暖意。“寻常酒水落在石板上,哪会散得这么快?”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笃定,“顾姑娘,你似乎有很多事瞒着大家。”
顾汐汐的心沉了沉。穿越至今,她靠着现代的常识在山林里搭建木屋、种植作物,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若是再暴露酒精的用途,恐怕会引来更多麻烦。她咬了咬唇,正要找借口搪塞,却见沈时砚突然蹲下身,指尖拂过方才液体滴落的地方,随即抬眸看她,眼神里竟没有质疑,反而多了几分了然:“这东西……能消毒?”
顾汐汐猛地愣住,张了张嘴,半没出话来。他怎么会知道“消毒”?这个时代的人,顶多知道用烈酒清洗伤口,可“消毒”这个词,分明是现代医学术语。
沈时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笑意冲淡了他平日里的冷硬,竟显得有些温和:“去年在边境,曾见过西洲的传教士用一种透明液体处理伤口,能‘杀死腐肉里的虫子’,和你这东西的样子很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攥着陶碗的手上,“只是他们的东西来之不易,你竟能自己做出来?”
听到这话,顾汐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他不是要追究,而是认出了酒精的用途。她松了口气,将陶碗递到他面前,声音也轻松了些:“这叫酒精,确实能消毒。我用酒酿蒸馏出来的,虽然浓度不一定够高,但处理伤口应该没问题。”
沈时砚接过陶碗,凑近闻了闻,没有寻常酒水的醇厚,只有一股清冽的气息。他看向顾汐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你一个姑娘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倒是难得。”他想起上次去山林里巡查,看到她搭建的木屋有排水的沟渠,种植的蔬菜旁还埋着驱虫的草药,当时便觉得这姑娘不简单,如今看来,她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只是不想在山里受太多苦罢了。”顾汐汐笑了笑,伸手去拿陶碗,“这东西还得再测试一下,要是浓度够,以后处理伤口就方便多了。”
沈时砚却没有松手,反而问道:“你刚才要做什么测试?方才见你让灵芽站远些,似乎很危险。”
“是点燃测试。”顾汐汐解释道,“酒精浓度够高的话,能被点燃,浓度越高,火焰越蓝。只是这东西易燃,得离住处远些。”
沈时砚点点头,站起身:“我陪你去。”不等顾汐汐拒绝,他已经拎起灶边的陶罐,“你这装置简陋,若是测试时出了意外,也好有个人搭把手。”
顾汐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泛起一丝暖意。穿越而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不同,独自应对山林里的风雨,此刻有人愿意主动陪她做这件“危险”的事,让她莫名觉得,这荒山野岭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孤单。
两人带着陶罐和火石,往山林深处走了一段路,直到看不见木屋的影子,才停下脚步。顾汐汐选了一块空旷的青石板,将陶罐放在上面,又捡来几块石头围在周围,防止火焰蔓延。沈时砚站在她身边,默默帮她清理掉周围的枯枝败叶,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我要点火了。”顾汐汐拿出火石,抬头看了沈时砚一眼。
沈时砚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出空间,同时目光紧盯着陶罐,做好了随时应对意外的准备。
火石擦出火花,落在浸了酒精的棉线上。瞬间,淡蓝色的火焰在陶罐口燃起,跳动的火苗映在顾汐汐的眼睛里,像盛着星星。她惊喜地低呼一声:“成功了!浓度应该够了!”
沈时砚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见过太多女子的温婉或娇纵,却从未见过像顾汐汐这样的——她会在山林里挥着锄头种地,会用奇怪的法子做出能消毒的液体,会在成功时露出这样鲜活的笑容,像山间的野花,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火焰渐渐熄灭,顾汐汐心翼翼地拿起陶罐,脸上满是满足:“太好了,以后不管是我还是灵芽受伤,都不用再担心伤口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