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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哪会知道冯益的心思,他对着手上的清单左看右看,嘴角难压:

“死得好!果然道好还,报应不爽。冯益。”

“老奴在。”

“传朕口谕,令皇城司好好查查高家那口井,若有冤情,该抚恤的抚恤,该正法的正法,凡是涉案之人,一个也别放过!”

“遵旨!”

冯益实在没想到官家还会在意这些事,心中钦佩又添三分。

赵构下罢旨意,觉得自己做了件极大的好事,心情大好,恶趣味陡升,戏道:

“冯大伴,你可知人生都是有得有失,得到这么多钱财,就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冯益闻听此言,立刻收起笑容,一脸忧心、心翼翼的问道:

“敢问官家,会失去什么?”

赵构深深叹了口气,吐出两个字:“烦恼。”

冯益闻言一愣,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嘿嘿直笑:

“嘿嘿...官家英明...英明...嘿嘿......”

赵构哈哈大笑,想着以后用钱再也不用看朝中那帮老家伙的脸色,心情畅快无比,又道:

“传朕旨意,张知府与唐通判忠心勤勉,每人赏钱一千贯,着人悄悄送去府上。”

冯益闻言,心中雪亮,官家明是赏赐,实为安抚,表明南瓦之事就此揭过,让二人安心。

他躬身应道:“官家仁厚,奴婢这就差人去办。”

赵构点点头,又看向冯益,赞道:

“冯大伴随朕前后奔走,事事处置得宜,朕心甚慰,赐钱两千贯,以示嘉奖。另,除夕随朕出宫之内侍,忠心护主,其心可嘉,共赏两千贯,由你酌情分发。”

冯益见官家又赏了自己两千贯,还称赞自己“事事处置得宜”,他喜出望外,跪伏在地,激动的道:

“老奴叩谢恩,叩谢官家厚赏!底下孩儿们能得官家如此体恤,更是大的福分!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官家厚恩之万一!”

“嗯,起来吧。”

赵构让冯益起身,财大气粗的他又想起后宫诸女,道:

“冯大伴,新进的那些珠宝玉器,你去内库挑拣一番,选出十四件上乘又合用的,给吴贵妃并六位娘娘每人分送两件,算是朕给的新春礼物。”

冯益赶忙应下:“是,老奴定当仔细挑选,必让娘娘们欢心。”

正着,却听寝殿珠帘响动,原来是冯蛮醒了。

她穿着寝衣,头发乱糟糟一团,揉着眼睛踱出来,恰好听见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雀儿般跑到赵构身边,极自然的挽住赵构胳膊,脸上满是欣喜,仰着脸笑问:

“官家!官家!可是要赏臣妾新首饰吗?”

赵构见她这真烂漫的样子,心中爱极,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蛮喜欢什么样的?”

“呃...我想要个韩妹妹那种珠花,可好看了!”

“哈哈,这有何难,冯益,去帮冯娘娘找找。”

“老奴遵旨。”

“官家真好...”

“起来这么早作甚,走走走,进去进去,还早呢,咱们再睡会。”

赵构着,搭着冯蛮的肩,对冯益挥了挥手,将还在傻乐的冯蛮往内殿推去。

冯益已经习惯了官家这般随性,含笑躬身,正要退下,却听殿内传来官家洪亮的声音:

“给岳飞送钱六十万,作为特种部队启动之资,让他分发下去,若不敷使用,随时奏请。”

......

大年初三,丑时。(凌晨一点)

朔风卷着残雪,扑打在临安城高耸的城墙上。

城外,官道旁的大槐树下,一人一马静立风雪之郑

那人勒紧缰绳,目光越过雪幕,落在城头四颗黑乎乎的事物上。

距离尚远,看不真切,但常年军旅养成的直觉让他心头猛的一沉。

莫非...自己来晚了?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脸上铺着雪霜,眉宇带着倦色,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正是刘锜。

刘锜,字信叔,德顺军(今甘肃静宁)人,今年四十四岁。

他出身将门,是泸州军节度使刘仲武的第九个儿子,自幼聪明好学,力气过人,尤擅骑射。

他十八岁应募从军,转战陇右战场,参加抵御西夏的战斗,以箭法精熟着称。

徽宗宣和年间,刘锜由高俅推荐入朝,担任阁门祗候,宋高宗登基后,授他为陇右都护。

他作战勇猛,夏人畏之如虎,能止儿夜啼:“夏人儿啼,辄怖之曰:刘都护来!”

靖康二年,北宋灭亡,刘锜率部抗金。

建炎四年,富平之战,张浚(非张俊)统领的五路大军崩溃,刘锜救援环州时,渭州被金军攻陷,其部将李彦琪投降,刘锜被贬官。

绍兴十年(前年),金军毁约南下,刘锜被重新启用,奉命前往东京(河南开封)驻防,他抵达顺昌(安徽阜阳)时东京已经陷落,顺昌成了宋金对峙前沿。

他凿沉船只,宣示绝不后退一步,率领军民坚守顺昌四个昼夜,大败金兵。

金兀术亲自率十万大军增援,刘锜派人在颍河中投毒,趁金兵病倒,组织敢死队大破“铁浮屠”、“拐子马”。

此役后,刘锜威名远扬,高宗授其为泰武军节度使。

绍兴十一年二月(去年),金兀术再次率军南下,刘锜渡江北上迎击,在柘皋(今安徽巢湖)与金军遭遇,刘锜率部奋勇作战,击溃金军主力,取得柘皋大捷,直接遏制了金军南下的势头。

柘皋之战后一月不到,因刘锜在抗金立场上坚决,不肯附和军中以张俊为代表的投降派,遭到张俊的忌恨与排斥。

去年夏初,朝廷在秦桧、张俊的影响下,免去刘锜的淮西宣抚司判官职务,外放地方,出任“知荆南府”(知府,今湖北荆州)。

刘锜刚上任两月,又被调任“知潭州”(今湖南长沙)。

他刚到潭州不久,就收到岳飞下狱的消息。

刘锜深知兵事,知道金人“畏飞如虎”,也知道岳飞对于大宋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岳飞若死,对军民士气的打击将是何等之大。

他心急如焚、肝胆俱裂,连上三疏为岳飞辩冤,控诉秦桧、张俊误国,却皆如泥牛入海。

直等到腊月二十二,仍无消息。

他再也无法忍受,怀揣血书,单人匹马离开潭州,直奔临安,冒着“擅离职役”的罪名,要当面向子陈情。

他轻装简行,疾驰两千里,历时十个昼夜,跑死了七匹好马,方于大年初三丑时到了临安城下。

因他一直在路上,与为他颁布升官圣旨的钦差擦肩而过,故而这几日朝中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四更刚至,临安城门尚未开启。

刘锜轻夹马腹,向前十丈,死死盯着城头那四颗用石灰腌过、冻得硬邦邦的首级,以为其中就有岳飞,顿时整个人瘫软下来,慢慢红了眼眶。

唉!

自己终究是来晚了!

“这位郎君,寒地冻的,瞧您这风尘仆仆的模样,买张饼垫垫肚子吧?”

道旁,一个油布窝棚中的老丈招呼道:

刘锜转头看去,就见老丈身旁的泥炉上架着平锅,几张麦饼烙得滋滋作响,香气勾人肚肠。

他这才觉出饿来,翻身下马,从怀里摸出几文铜钱递过去:

“老丈,来两张饼,多谢。”

“好嘞。”

老丈熟练地用竹夹子夹起两张饼,用干荷叶包凛过来。

“郎君趁热吃。这鬼气,您这是打远道来?”

刘锜接过热饼,不回他这话,而是指着城墙方向,问道:

“老丈,那城头上挂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