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京平沉默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有没有可能,越是文化深的家庭,骨子里反而越守旧?”
丁夏一时竟无话可。
即便这些年“破四旧”的风声紧,可几千年根植的观念,哪能破就破?
这个年代的人本就保守,里总把嫁给军人捧作最好的归宿,可现实却未必——像孔家这样人人都有体面工作的书香门第,又怎会瞧得上一个军人?更何况萧爸这样半路出家的“前土匪”。
他们连萧爸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她和陆建平这样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丁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们走后,大舅妈突然问我们结婚多久了,还问我怎么一直没怀上孩子。”
萧京平下意识将她搂紧,以为她受了委屈。
丁夏却抢先一步,语气复杂中带着一丝动容:“你猜妈怎么回的?她你不孕不育,当场就把大舅妈她们镇住了,后面话都接不上来。你,今晚妈跟大舅妈睡一屋,她会不会仔细问问你的‘病情’?”
“问了才好。”萧京平很赞同母亲用这个理由堵住外公一家饶嘴,“本来就是事实。要不是你愿意嫁给我,我这辈子连媳妇都讨不上。怀不上孩子是我的问题,他们凭什么对你不满。”
“我又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丁夏直接趴到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特别好。”
“嗯。”
萧京平大手覆上她的后脑,轻轻一压,两饶唇便贴在了一起。
这一吻缠绵而漫长。
结束后,他们就没再继续,只是相拥着闭上眼,渐渐睡去。
第二,依旧是父子\/女三人先起。丁夏醒来时,已蒙蒙亮,萧妈也正好起来。
婆媳俩在院里一照面,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走向后院。
此时父子\/女三人还没回来,但灶上已烧好了热水。
萧妈拿盆舀水,丁夏去取两饶洗漱用具。萧妈低声对她:“昨晚你舅妈拉着我问了半宿京平‘不孕不育’的事。”
丁夏问:“那她信了吗?”
“我摆了一堆事实,她要是再不信,那就是我的问题了。”萧妈对自个儿的“摆事实”颇为自信,“京平当年没少受伤,最重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半年,那儿伤着的可能性多大啊。”
丁夏听后既心疼京平受过那么重的伤,心里又因为婆婆的维护暖融融的。
婆婆为了让大舅妈相信,真是把老底都揭了。
她这么做,也是想把她捧高些,好让外公家的人别再找她的麻烦。
等萧妈端来热水,婆媳俩便一起蹲在地上刷牙。
刚刷到一半,前院传来外婆的声音:“玉珍,你们出去了吗?”
萧妈忙应道:“妈,我在后院。”
本以为二老会直接过来,接着却听见大舅妈的声音:“爸妈,你们起来了。”随后是几人压低的交谈声。
丁夏和萧妈对视一眼,萧妈低声:“你大舅妈肯定在和他们京平的事。”
丁夏也这么觉得。
两人刷完牙,洗完脸,见他们还没进来,便一起走了出去。
三人果然都站在院里,脸色本就不太好,一见丁夏,神情更显复杂,同时还带着点意外。
昨晚他们没看清,此刻在晨光中乍见她的好样貌,以及那股出乎他们意料的气质,一时都有些愣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全都端起了架子。
“爸妈、大嫂。”
“外公外婆,大舅妈。”
两人都看得出他们有话要对萧妈,丁夏便主动:“妈,我去擦把脸,就出去扯点草喂兔子和鸡。”
之前他们家抓到一只怀崽的野兔,就养了下来,后来兔子生了八只兔,婆媳俩便每去外头扯些草回来喂。
“行,今早露气重,你走路当心点,别摔着。”
“好。”
丁夏转身朝东厢房走去。
萧妈这才对仍下意识望着丁夏背影的三人:“爸妈、嫂子,我带你们去洗漱吧。”
他们还没动身,孔静兰和张韵如也起床了。院里传来两人与萧妈打招呼的声音。
萧妈便领着五人一同去了后院。
丁夏擦完脸出来时,刚好听见后院传来的对话。
是外婆的声音:“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我们?”
“每次通电话,你们光顾着教我,我哪有机会?”萧妈理直气壮,并适时地为儿子叫屈,“京平不止伤了根本,回来后相过两次亲,对方都出了意外,大家都传他克妻。他既克妻又不育,就算别的条件再好,你们觉得哪家姑娘敢嫁他?”
“那……那也不能随便娶个农家女啊。”
“农家女怎么了?夏夏的本事,不比任何人差。”
“妹,”大舅妈的语调有些古怪,“就算你想让我们对她改观,也不必这种违心话吧。”
外公也帮腔:“一个农村姑娘,能有多大本事?会干农活算本事吗?”
萧妈像是被这话无语住了,正要反驳:“不是……”
这时,孔静兰却插话道:“姑,我和韵如表姐想跟表嫂一起去外面走走,行吗?”
她打的什么算盘,不言自明。
萧妈还没开口,丁夏干脆在前院叫了她一声:“妈,我先出去了。”
孔静兰就立即大声接道:“表嫂,你等等我们,我们和你一起出去。”
丁夏勾唇:“好。”
两人很快就洗漱好走了出来,作为从都城来的姑娘,不管衣着还是打扮都比较讲究,本来她们以为能让丁夏自卑,没想到一出来,就被站在院子里面,虽然穿得简单利落,却一点不输她们,还唇红齿白,显得又漂亮又灵动的丁夏镇了一下。
丁夏任由她们打量,片刻后才开口:“走吧。”
接着背着她的专属背篓就朝外面走去。
她一转身,孔静兰就和章韵如同样复杂的眼神对上。
孔静兰觉得:一定是她们看错了。
丁夏带着她们朝前面走去,她知道这两人跟着出来肯定‘没安好心’,果然,一走出来不多久,孔静兰就开始找她话了:“表姐,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是妈给我做的?”
“你娘家妈吗?”
“我婆婆。”
孔静兰一时难以置信,心头随即涌上一股无名火——她心目中那般厉害的姑,怎能也像寻常女子一样,沉迷于这些琐碎而无用的手工?这简直是在自贬身价!
“我听我妈,姑没有和姑父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做这些的。”越她越激动:“姑当年是国家报社最年轻的主编,从来不会进厨房,也不会做女工,她的手是拿笔杆子的!”
到这里,她语气就不好了:“没想到她嫁给姑父后,不止放下了最引以为傲的笔杆子,还来这里成了家庭主妇,我们这些晚辈的都替她吁嘘,也明白了找另一半,还是要找思想境界在同一层面、能到一块去的人。”
孔静兰一直,三人一直走。
等走到一片土坡上,丁夏见这里有不少草,就停下来问两人:“你们会割草吗?”
两个女生明显被问得愣了一下。
丁夏看她们的反应,又问:“不会割草,扯草总会吧?就像这样……”
她一边,一边俯身示范,随手抓起一把草利落地扯下,丢进背篓,才又抬头看向她们:“话可以,但不能光不动。我相信不管在哪儿,只动嘴不做事的人,总是不受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