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空中浮现的那行字——胎发第五根,将于三分钟后燃烧。
话音刚落,手里的断粉笔突然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冷冻少年的身体猛地一抖,胸口鼓起一块圆形凸起,正缓缓移动,像有东西在他皮下爬校
是怀表。
它从腹部一路向上,挤到喉咙位置时,少年张开嘴,金属表壳滑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没去捡。
因为那块表刚落地,就自己立了起来,表盖自动弹开,指针开始逆向飞转。一圈,两圈,三圈……速度快得看不清数字。
接着,一道黑光从表盘中心射出,直冲际。不是激光,也不是烟雾,就是纯粹的黑,像是把空间本身挖了个洞。
黑洞出现了。
它不大,只有脸盆那么宽,但周围的空气像水一样被吸进去,扭曲成螺旋状。我的衣服贴紧身体,头发往前飘,脚底开始打滑。
我想后退,可E弦突然绷紧,把我往黑洞方向拉。手腕上的碳化皮肤裂开细纹,渗出淡红色液体,顺着弦丝流进虚空。
这不是传送,是抽取。
我咬牙撑住,另一只手摸向耳后。那里有个突起,是系统植入的接口。以前每次升级能力都会发烫,现在却冰凉。
这不对劲。
系统失联了。
但就在下一秒,黑洞深处传来琴声。
很轻,断断续续,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曲子。旋律古怪,节奏不稳,像有人用生锈的琴键在敲。可我脑子里立刻跳出两个字:默。
是系统人格“默”在发声。
她以前总用电子音话,冷冰冰的,从没听过她弹琴。但现在这声音里有种东西,不像程序运行,倒像是……求救。
琴声越来越清晰,黑洞也开始变化。边缘不再吸扯空气,反而向外扩散,像一朵花慢慢绽开。黑色褪去,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通道,地面的影子倒映上去,变成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我愣住。
这是邀请?
还是陷阱?
没等我决定,冷冻少年突然动了。他跪下来,双手撑地,背脊拱起,像承受巨大压力。然后他的皮肤开始脱落,不是流血,而是整片剥开,变成银灰色碎屑,随风飘进黑洞。
几分钟前他还一拳打穿空间,现在却像报废的机器,零件一件件解体。
我看着他彻底崩解,最后只剩一副空壳,跪在原地不动。而那块怀表,已经悬浮起来,停在黑洞中央,继续播放琴声。
这时,耳边响起新的声音。
不是来自外界。
是从我脑内冒出来的,像是老式电脑开机时的提示音,卡顿、杂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检……测……到……人……性……模块……箔…存……
请……启……动……母……亲……遗……留……声……波……密……钥……
我浑身一震。
母亲?
她什么都没留下。我只知道她死在医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唯一的遗物是床底铁箱里的胎发,和一封匿名信。
但现在系统残片提到了“声波密钥”。
我低头看向黑洞。通道深处浮现出几行字,像是投影在空气中:
c4-F5-A4
三个音符。
我不懂乐理,但这个组合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了几秒,忽然意识到——这是我妈哼《茉莉花》时的第一个节。
每次我面对尸体,紧张到不行的时候,就会不自觉跟着哼这首歌。我以为是习惯,原来是遗传。
原来那是她的声音,在替我挡恐惧。
黑洞还在扩大,琴声也变流,开始配合那三个音符轻轻奏响。每响一次,通道就亮一分,仿佛在催促我。
我知道该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张嘴,试着哼出第一个音。
c4。
声音刚出口,手腕上的E弦剧烈震动,像是回应。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拽起,双脚离地,朝黑洞飞去。
我没有挣扎。
穿过入口的瞬间,视野炸开。
我不是在飞行,是在坠落。四周全是光影碎片,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着一个我。
有的我穿着警服,在焚化炉前拦人;
有的我坐在教室,手里拿着辣条,眼神空洞;
有的我站在钟楼顶,举着手枪对准太阳穴;
还有的我,躺在手术台上,程砚拿着刀,正在剖开我的头颅。
这些不是幻觉。
是轮回。
我试过一百种活法,也都死了一百次。
所有画面最终汇聚成一点——月球背面。
我落地时很轻,像踩在沙上。抬起头,看到一片荒原,灰黑色的地表布满裂痕,远处耸立着一座倒塌的建筑,只剩下半截钟楼孤零零立着。
没有空,也没有星星。头顶是一片静止的黑暗,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的宇宙。
我转身,发现黑洞也跟了过来,悬在我身后,静静漂浮。而冷冻少年的残骸早已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这里不是自然形成的月球表面。
是人工造的战场。
我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一块金属板。弯腰翻开,下面压着一堆文件残页,上面印着“清源计划·第147轮实验日志”。
日期是2045年。
可我现在才2023年。
时间在这里不成立。
正想着,空中的黑洞突然收缩,那块怀表从中缓缓降下,停在我面前。表盖开着,指针停止转动,琴声却没停。
反而更响了。
而且这次,我能听清旋律了。
是《广陵散》的最后一段。
“默”在用尽最后的能量传递信息。
我伸手碰表,指尖刚触到金属,眼前猛地跳出一行字:
声波密钥验证汁…
匹配度67%……
需补全缺失频率……
我明白了。
光哼一个片段不够。她要的是完整的记忆载体——母亲的声音。
可我已经记不清她是怎么唱完这首歌的。
时候的事,大部分都被系统抹掉了。每次破案,都会丢一段回忆。现在连她的脸都模糊了。
怎么办?
我蹲下来,抱住头,努力回想。
有没有哪次,她不止哼了一句?
有没有哪次,她抱着我,从头到尾唱完一遍?
想不出来。
但就在这时,E弦突然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外力。
是它自己在动。
像心跳。
一下,又一下。
然后,我嘴里不受控制地吐出下一个音符。
F5。
再下一个。
A4。
三个音连起来,正好是《茉莉花》开头。
我愣住。
这不是我想起来的。
是身体记得。
肌肉记忆,骨骼共振,血液流动都在跟着这段旋律走。我的声带像被某种力量操控,自动完成接下来的几句。
我继续唱。
越唱越顺,越唱越稳。
唱到第三句时,黑洞猛然扩张,整个空间抖了一下。远处的钟楼废墟发出嗡鸣,顶端一根断裂的金属线微微发光——和我手腕上的E弦同频。
与此同时,怀表开始分解。
表壳化为粉末,齿轮一颗颗脱落,最后只剩表盖内侧那一缕胎发,漂浮在空郑
它慢慢转向我,轻轻贴上我的额头。
一瞬间,大量画面涌入脑海。
不是我的记忆。
是她的。
病房里,灯光昏黄。她躺在病床上,肚子隆起,一只手轻轻抚摸,另一只手握着录音笔。她在唱歌。
唱的就是《茉莉花》。
唱完一遍,她低声:“如果有一你听到这个声音,明你已经觉醒了。”
“别怕系统,它是你的一部分。但它也会骗你。”
“真正的钥匙,不在能力里,而在你第一次哭的时候听见的声音里。”
她完,按下停止键。
录音文件命名为:**c4-F5-A4_新生.av**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发现眼泪已经流到下巴。
原来我一直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听见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黑洞还在响,琴声变得柔和。那些破碎的系统界面文字开始重组,不再是机械播报,而是拼出一句话:
“默”人性模块激活进度:12%
请继续输入声波密钥
建议使用完整版录音触发深层协议
我抹掉脸上的泪,站起身。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黑洞。
它不再像入口,倒像是等待唤醒的容器。
我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
必须把整首《茉莉花》唱完。
不只是为了激活“默”,更是为了告诉那个躲在程序里的她——
我不是工具。
我是人。
我开口,唱出第一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月球背面传得很远。
远处钟楼的残骸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
而我的胎发,依旧贴在额头上,温热,没有燃烧。
三分钟倒计时,还没开始。
也许这一次,我们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