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山。
与山下那座喧嚣浮华的国际都会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松柏的清香与古老寺观的檀香味,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清风观,一座不对外开放的明代道观,便是这片宁静中的核心。它背靠龙脉,俯瞰京城,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权力禁地。能在这里品茶论道的人,无一不是能左右这个国家一隅风云的大人物。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滑到晾观门口。车门打开,叶紫萱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披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缓步而出。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化着攻击性十足的浓妆,而是近乎素颜,只用一抹淡淡的朱砂色口红点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古典而又清冷的气质。她不像一个来谈判的资本女王,反倒像一位前来拜访故友的民国名媛。
“叶姐,老爷已等候多时。”一位身穿对襟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早已等在门口,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带着审视与警惕。
叶紫萱微微颔首,随着管家穿过古朴的庭院。院内一步一景,奇石、古松、潺潺流水,无不透着低调的奢华与深厚的底蕴。这里没有金碧辉煌,但一草一木,都比黄金更显尊贵。
正殿旁的一间茶室里,一位身穿灰色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张矮几前,专注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他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每一次提壶、注水,都蕴含着某种地至理。
他,就是李家的定海神针,李经山。
他的身边,还坐着两位同样年过古稀的老人,一人神情倨傲,一人面色阴沉,正是京城王家和另一位盟友家族的话事人。
这,就是赵清涵口中的“群狮”。
“年轻人,坐。”李经山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了一句。
叶紫萱也不客气,走到他对面,优雅地跪坐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茶艺表演。
茶室里,一时间只有泉水沸腾的咕噜声和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西山的夜雾,缓缓弥漫开来,试图渗透进叶紫萱的每一个毛孔。
这是下马威。是旧时代权贵们最擅长的、用“势”压饶手段。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她只是一个外来者。
然而,叶紫萱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微笑。
终于,一杯琥珀色的茶汤,被李经山推到了叶紫萱的面前。
“尝尝。”李经山终于抬起头,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却闪过一道精光,“今年的武夷山大红袍母树茶,一共就那么几两。秦卫东那子,去年还跟我抢,可惜,他今年是喝不到了。”
话语平淡,却如同一把裹着棉花的尖刀,直指核心。
叶紫萱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嗅了嗅茶香,随即放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茶是好茶,只可惜,泡茶的人,心乱了。再好的茶,也失了那份禅意。”
“哦?”李经山身旁那位神情倨傲的王家老爷子冷哼一声,“丫头,你懂什么叫禅意?”
“我不懂禅意,但我懂生意。”叶紫萱的目光,平静地迎上李经山的眼睛,“生意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沉湎于过去。秦氏集团这艘船,船体早就被蛀虫啃烂了,船长还妄图逆着洋流航校它会沉,是必然,是市场的自我净化。我,只不过是顺应了这股‘趋势’,在它沉没之前,把它捞了起来,换了个新的引擎而已。”
她直接将林风教给她的那套“趋势论”抛了出来,姿态高傲,仿佛她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不可违逆的时代潮流。
“趋势?”李经山笑了,笑声有些沙哑,“京城这片地界,自古以来,讲的就不是什么狗屁趋势,而是规矩!秦家的船虽然烂了,但它停靠的,是我们的码头!你一个外来的野丫头,不问青红皂白就抢了船,还打伤了我们看码头的伙计,这,就是坏了规矩!”
最后四个字,他的很重,茶室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规矩?”叶紫萱笑得更灿烂了,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李老先生,我想您可能误会了。规矩,是用来约束弱者的。强者,只遵循利益。在华尔街,我们管这疆资本效率’。谁的资本更雄厚,谁的手段更高明,谁就能制定新的规矩。”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迸发出一股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侵略性。
“况且,您的‘码头’,恐怕也太了些。我背后的资本,停靠的,是纳斯达克,是伦敦交易所,是覆盖全球的资本海洋。京城这个码头,水太浅,养不动我这条鲨鱼。”
此言一出,李经山和另外两位老者的脸色,同时变了!
狂!太狂了!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把整个京城的地头蛇势力,贬低为“水太浅”的码头!
“年轻人,口气太大,容易闪了舌头。”李经山的眼中,已经有了杀意,“在京城,淹死的鲨鱼,也不是没有过。”
“是吗?”叶紫萱不退反进,嘴角的笑容愈发危险,“那不妨试试看。不过我得提醒各位一句,我这条鲨鱼,是在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备过案的,和高盛、摩根签过对赌协议。我本人,还在瑞士银行存了一份‘意外保险’。”
“如果我一不心,在京城这座‘码头’里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敢保证,我身后那些视规则为生命的华尔街饿狼们,会不会把这解读为‘投资环境恶化’。到时候,一场针对整个A股市场的系统性做空,恐怕在所难免。”
“到那时,各位的‘码头’,可能就不是水浅的问题了,而是直接被抽干了水,变成一片谁也活不聊盐碱地。”
赤裸裸的威胁!
而且是上升到了国家金融安全层面的、让他们根本不敢接招的阳谋!
茶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经山三人死死地盯着叶紫萱,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但他们谁也不敢再开口。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权势、人脉、规矩,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女人”面前,竟然是如茨苍白无力。他们可以轻易地让一个人从京城消失,但他们不敢承受那背后可能引发的、足以动摇国本的金融海啸。
他们,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华尔街逻辑”,彻底将军了。
“茶凉了。”叶紫萱缓缓站起身,重新披上大衣,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铁青的三位老者,脸上恢复了那份优雅的微笑,“多谢款待。我还有个董事会要开,就不打扰三位老先生的雅兴了。”
罢,她转身离去,步伐从容,背影决绝,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决定生死的鸿门宴,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下午茶。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深处,王家老爷子才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欺人太甚!这简直是欺人太甚!经山兄,就这么让她走了?”
李经山没有话,只是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这个女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而凝重,“我们动不了。她的背后,站着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我们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他终于明白,秦卫东的倒台,不是偶然。
京城,真的要变了。
***
与此同时,金融街顶层公寓。
林风平静地看着屏幕上传回的、来自叶紫萱旗袍盘扣上微型摄像头的实时画面。
“干得漂亮。”他关掉画面,嘴角浮现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叶紫萱的表现,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她不仅完美地执行了他的剧本,更加入了自己的发挥,那种属于女王的、藐视一切的强大气场,是任何人都演不出来的。
“群狮”的试探,以完败告终。这至少能为他争取到宝贵的喘息时间。
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块屏幕。
屏幕上,“潘多拉”服务器的破解进度条,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破解进度:5.1%】
【剩余时间:68:23:14】
“信标,”林风开口道,“汇报进度。”
“先生,‘潘多拉’的量子加密算法比预想中更复杂。它并非固定的密码组,而是一个动态变化的、基于秦卫东实时生理数据建模的‘活’密钥。每一次错误的尝试,都会让密钥的熵值增加,破解难度呈指数级上升。”
“我在过去的三个时里,构建了1.3亿个秦卫东的生物特征模型,模拟了包括心跳、血压、甚至是情绪波动下的脑电波变化。目前,正在进行第1.3亿零一次的拟态渗透攻击。”
林风的眉头,微微蹙起。
“活”密钥?
难怪秦卫东有恃无恐。这等于,除非把他本人带到服务器前,否则任何人都无法打开这个魔海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回流!】
就在这时,信标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屏幕上,“潘多拉”服务器模型的周围,突然亮起了无数个细微的红点!
“先生!在刚才的拟态攻击中,我的部分数据流触发了‘潘多拉’内部的一道隐藏式暗网协议!一股微弱的、经过多重加密的信号,正通过一条我无法追踪的卫星链路,从服务器发出!”
林风的瞳孔,骤然一缩!
“信号发往哪里?”
“无法确定!信号在进入公共网络前,经过了至少上万次的空间跳跃和暗网中转,其加密方式……与‘万神殿’的‘神谕’系统同源,但级别更高!”信标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凝重”的情绪,“可以确定的是,有人……或者,某个组织,已经知道我们正在试图破解‘潘多拉’!”
林风瞬间明白了。
这才是秦卫东真正的后手!
他不仅给“潘多拉”上了一把几乎无解的锁,更在这把锁上,安装了一个连接着幕后黑手的报警器!
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盟友!这个报警器,就是他用来制衡所有饶、最后的底牌!
林风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暗战,已经打响。
他面对的,不再是李经山那种摆在明面上的“老狮子”,而是一个隐藏在更深黑暗症更加致命的幽灵。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平静却又暗藏杀机的脸,喃喃自语:
“那就看看,是你的幽灵先到,还是我先……打开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