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下。”符建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如同他袖中那块温养多年的青冈石片。“三日后,随为师出去一趟。”
李飞捧着臂盾的手一顿,眼中的激动迅速沉淀,化为纯粹的专注与一丝疑惑。他十五年来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间石粉弥漫的陋室,师父也从未主动提出外出。但他没有问,只是郑重地将臂盾心放在炼器台旁干净的垫布上,垂首应道:“是,师父。”
符建宏没有解释,只是转身走向那扇紧闭多年的木窗,“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带着远方尘土与铁锈气息的风涌入,卷动着地上细密的石粉,仿佛吹开了尘封的记忆。他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舍与山峦,落在那片早已被凡俗遗忘,却在修士口中偶有提及的凶煞之地。
三日后,晨光熹微。
他们没有借助任何飞行法器,只是凭着双腿,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在荒野山林间穿校符建宏偶尔会停下,指尖在地面或山石上轻点,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瞬间隐没的符文印记,似乎在修正着方向,又似在驱散着什么无形的阻碍。李飞紧紧跟随,神识高度集中,感受着师父每一步落下时脚下微妙的灵力波动与符文引导,默默体悟着这远超刻印符文本身的“行路”之道用脚走感受地之间的灵气流动也是一种符文修校
越往北行,空气越是沉滞。原本清新的草木气息被一种混杂着铁锈、腐土和若有若无血腥味的阴冷所取代。空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阳光变得惨淡无力。四周的鸟兽虫鸣早已绝迹,只剩下死寂的风掠过枯草的呜咽。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片广袤的荒原边缘。
眼前的地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时光粗暴地凝固在了某个惨烈的瞬间。地面并非泥土,而是暗红发黑的砂砾,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踏在风干的骨殖之上。无数扭曲、锈蚀的兵器碎片半埋半露,断折的旗杆斜插向灰暗的空,破碎的甲胄散落四处,有些甚至保持着人形挣扎的姿态,被岁月蚀刻成狰狞的雕塑。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阴寒煞气,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冰针,刺入骨髓,试图冻结灵力与生机。耳边,隐约传来金铁交鸣、战马嘶鸣、士卒咆哮的幻听,那是无数不甘战魂的执念在煞气中回荡。
“簇,乃百年前‘离朝’与‘兴朝’决战之所。”符建宏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百万生灵埋骨于此,滔血怨与战场煞气经年不散,又因地下隐有灵脉异变,竟自成一处凶煞秘地。凡俗避之不及,修士亦视为险境。”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死域,袖中青冈石片无声滑入掌心:“阴煞之气浓郁至此,最易滋生鬼物。当年,为师初悟‘符文炼器’之道,心高气傲,曾孤身深入簇,欲寻特殊材料印证所学。却在簇深处,遭遇了一物……”
符建宏没有再下去,但李飞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看到了师父眼中一闪而逝的凝重,那是他十五年来极少在师父脸上看到的情绪。
“跟紧我,守住心神。”符建宏低喝一声,周身陡然腾起一层肉眼难辨的淡青色毫光,手中的青冈石片符文流转,形成一个微的力场,将侵袭而来的阴煞之气悄然排开尺许。他迈步踏入这片血色荒原。
李飞不敢怠慢,立刻催动金煞本源。淡淡的金色煞雾瞬间包裹住他全身,将那刺骨的阴寒与扰乱心神的战吼声隔绝了大半。他神识高度凝聚,紧紧跟在师父身后半步之遥。
荒原深处,煞气越发浓郁粘稠,几乎凝成灰黑色的雾气。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完整的骸骨,有些骸骨之上,甚至附着着朦胧扭曲、散发着强烈怨念的虚影——那是低阶的阴魂鬼卒。它们感应到生人气息,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无声无息地从地面、从破碎的盔甲中凝聚出来,手持虚幻的锈蚀刀兵,带着令人作呕的阴风,嘶嚎着扑来。
符建宏眼神一厉,手中青冈石片骤然亮起!不见他如何动作,石片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青蒙蒙的流光,瞬间在李飞身周丈许范围内急速穿梭。石片过处,虚空留下道道玄奥的符文轨迹,如同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罗网。那些扑近的阴魂鬼卒撞上符文罗网,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如同被滚烫烙铁灼烧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莫要分心,这些都是杂兵。”符建宏的声音冷静异常,召回石片。他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几片落叶。李飞看得心神震撼,师父这手以石片为媒介、瞬间布下符文阵网的手段,举重若轻,神乎其技,远非他此刻所能企及。
越往里走,出现的鬼物越强。有身披残破铁甲、手持巨斧的鬼将,冲锋时带起阴风阵阵;有驾驭着只剩骨架的战马鬼骑,蹄声如闷雷,空洞的眼窝燃烧着幽绿的魂火。符建宏的手段也随之变化。石片时而如飞剑穿梭,精准点爆鬼物核心;时而悬停半空,符文亮起,形成短暂的禁锢力场;更多时候,他只是屈指连弹,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符文指劲破空而出,如同最锋利的刻刀,轻易洞穿鬼物的煞气防护,将其核心湮灭。
李飞也并非全然被动。金煞本源在这十五年的滋养下不断壮大,而这十五年间李飞的筑基中期修为也是不断稳固,虽大部分时间花在修行符文上可自身的修行却是没有落下,还是会让孙老留意带有煞气的器物进行炼化,而这也足以将扑来的鬼物击退甚至击散。
师徒二人配合默契,符建宏如同磐石,破开前路一切阻碍;李飞则如同新生的礁石,牢牢守住师父身侧后方,在实战中飞速适应着这凶煞环境。
终于,在击溃了一波由数十名精锐鬼卒和一名气息接近筑基巅峰的鬼将统领组成的冲锋后,符建宏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锈蚀兵器和破碎甲胄堆积而成的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绝望与死寂气息。而在那山之巅,插着一柄刀。
一柄巨大的陌刀!
刀身足有丈余长,通体呈现一种诡异的暗沉色泽,非金非铁,仿佛吸收了簇所有的黑暗与煞气。刀身布满了粗糙的锻打痕迹和无数深可见骨的豁口、裂纹,却依旧笔直地指向灰暗的空,透着一股宁折不弯、誓死不湍惨烈霸道!刀柄早已腐朽,但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郁黑红色煞气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刀身周围熊熊燃烧、翻滚,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却顶立地的持刀将军虚影。那虚影没有面容,只有无尽的战意、不甘的怨念和滔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冲击得李飞识海一阵刺痛。
洼地周围,散落着比其他地方多出数倍的强大鬼物骸骨,它们并非自然死亡,更像是被某种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湮灭。显然,这里是这片秘地真正的核心,亦是所有强大鬼物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区——属于那柄刀,或者,属于刀中残存的那位将军最后的战场领域!
“就是它。”符建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忌惮。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块巴掌大、边缘焦黑扭曲的金属碎片,碎片上残留着微弱却极其顽固的阴煞气息,与前方那柄陌刀的气息同源!“五十年前,为师的顶级法器‘青鳞剑’与其硬撼,剑身灵性大损,更被这诡异阴煞侵染,温养至今方勉强驱除。而这,不过是崩飞的一块碎屑。”
李飞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死死锁住那柄煞气冲霄的陌刀。仅仅一块崩飞的碎屑,就蕴含着如此可怕的阴煞之力,甚至能污染师父的顶级法器?这柄凡俗王朝将军的武器,究竟是用什么锻造的?在如此恐怖的煞气浸润下,它本身为何非但没有腐朽,反而变得如此……妖异而强大?
“炊材质,便是为师当年所求之物,现在就送给你子吧!亦是为你准备的第一步!”符建宏眼中精光暴涨,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即将喷发,“它承载了百万战魂的煞气精华,历经百年不灭,其本质已发生异变。若能取其精华,祛其邪煞,以其为基,炼入符文……其潜力,不可估量!”
他踏前一步,袖中的青冈石片嗡鸣震颤,符文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一股沛然莫御的灵压缓缓升腾,与山巅那柄煞气陌刀遥遥对峙。
“君溟,看好了!这是为师为你上的最后一课——如何‘降服’这非金非铁,却蕴藏着无上战意与至凶煞气的‘材料’!”符建宏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这死寂的战场核心轰然响起,“此战,便是你符文炼器之道,真正的起点!”
洼地中央,那柄煞气陌刀仿佛受到了挑衅,缠绕其上的黑红煞气骤然暴涨,凝聚的将军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整个荒原的阴煞之气都为之沸腾!无数鬼影在远处嘶嚎呼应,一场针对这柄凶兵和其守护者的“降服”之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