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张谦接到皇上急召时,他心中便涌起不祥的预福
步入殿内,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凝重,以及龙案上那一叠带着污迹的文书。
“臣张谦,叩见皇上”他撩袍跪倒,动作比往日更显沉重。
赵敬明没有叫他起身,只是用指尖将案上的文书往前推了推,淡淡道:“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他膝行两步上前,双手微颤地捧起那叠证据。
翻开第一页,是流离失所的灾民血泪控诉,按着鲜红的手印。
第二页,是被强掳少女家饶泣血证词,时间、地点、人物,桩桩清晰。
第三页,是地方官吏与张侯爷之间隐秘的银钱往来记录,笔笔触目惊心……
他每翻一页,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到最后,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皇上……皇上明鉴!”张谦猛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金砖上。
“是臣教子无方,儿无知,犯下如此大错……求皇上开恩,饶他一命吧!”
“无知?”赵敬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不激烈,却带着威压。
“贪墨数十万两赈灾银,致数千百姓冻饿而死,这叫无知?强掳民女,逼死人命,这叫无知?勾结官吏,欺君罔上,这叫无知?”
“张谦,你告诉朕,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是‘无知’二字可以搪塞的!”
他匍匐在地,浑身颤抖:“老臣……老臣罪该万死!是老臣疏于管教,纵子行凶……皇上,臣就这么一个儿子,求皇上看在老臣当年追随先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他这条狗命吧!流放、贬为庶民……怎么都行,只求留他一命啊皇上!”
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赵敬明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殿中只闻张谦压抑的啜泣声。
与此同时,初楹、云骁、章鹤眠手持圣旨与皇帝手谕。
带着刑部侍郎、大理寺丞及一队御林军,已迅速包围了在张侯爷的府邸
张侯爷张承,正在府中饮酒作乐,闻听动静,醉醺醺地带着家丁出来,见到这阵仗,酒醒了大半,却仍强撑着架子。
“几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带兵闯我侯府,可有旨意?”他斜着眼,语气倨傲。
云骁面色沉冷,展开明黄圣旨:“张承接旨!”
张承不情不愿地跪下,听完圣旨内容,脸色变了变,却并未如预料中那般惊慌失措,反而嗤笑一声:“搜查?我府里干干净净,有什么好搜的?至于那些指控……纯属诬陷!”
初楹懒得与他废话,一挥手:“搜!仔细搜查,特别是账房、库房、密室,一处不许遗漏!”
御林军和刑部差役如虎狼般涌入。
张承起初还叫嚣着。但随着一箱箱窖藏的金银珠宝被从密室中抬出,一本本暗账从书房夹墙内取出。
还有几个被他囚禁在府中后院的女子被解救出来,他的叫嚣声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白。
云骁拿起一本暗账,翻到记载赈灾银去向的那几页,递到张承眼前,厉声道:“张承,赈灾银两在此,被囚女子在此,往来账目在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知罪!”
张承看着那些铁证,眼神闪烁,最终却扬起下巴,竟露出一丝有恃无恐的冷笑:“是又如何?你们以为凭着这些,就能扳倒我?皇上……皇上不会杀我的”
“我爹是永宁侯,是跟先帝打过下的!皇上最多罚点俸禄,闭门思过罢了”
他甚至拍了拍衣袖,仿佛掸去灰尘,“你们啊,还是太年轻”
这副嘴脸让在场众人无不愤怒。
初楹眼中寒光一闪,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清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冥顽不灵!来人,将张承拿下,押往闹市,准备处斩!府中一应财物、账册、相关人证,全部封存带走,等候父皇发落!”
“是!十公主”御林军上前,不顾张承的叫骂挣扎,将他捆缚结实,拖了出去。
章鹤眠仔细清点完所有证物,确保无一遗漏,对初楹和云骁道:“殿下,五皇子,此处交给刑部和大理寺的诸位大人继续收尾,臣即刻携关键证物回宫复命”
初楹点头:“速去,务必让父皇亲眼看到这些赃证”
章鹤眠翻身上马,带着关键证物,向着行宫飞驰而去。
马蹄声急,他的心中却并无太多尘埃落定的轻松。
反而萦绕着一种莫名的预感,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了结。
飞霜殿内,张谦还在磕头哀求,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
章鹤眠的及时返回,打破令内凝固的哀求与沉默。
他大步进入,跪下后道:“启禀皇上,臣等奉旨查,已搜出赈灾赃银共计黄金五千两,白银十八万两,珠宝玉器若干,解救被囚女子二十五人”
“获取账本七本,其中清晰记载贪墨、行贿、强掠等事,请皇上过目”
李公公再次上前接过,呈到御前。
赵敬明仔细翻看着,尤其是那几本账册。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良久,赵敬明合上账册,看向面如死灰的张谦,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永宁侯,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皆指向你儿子,你,还有什么可的吗?”
张谦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了看皇帝,又瞥了一眼旁边肃立的章鹤眠,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皇上……老臣……老臣恳请皇上,能否容老臣……单独对皇上几句?”
赵敬明目光微凝,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挥了挥手:“章鹤眠,你先退至殿外等候”
“是”章鹤眠躬身退出,心中那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站在殿外廊下,看到殿门紧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仿佛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永宁侯张谦缓步走出来。
与方才进去时的面如死灰、老泪纵横不同。
此刻他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些,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血色,却少了那种濒死的绝望。
甚至……隐隐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瞥见廊下的章鹤眠,鼻腔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冷哼,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