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官道被踩得实实的，车辙印一道叠着一道。林九坐在自家商队的马车里，掀着帘子往外瞧，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堆——这才三个月，这条路就热闹得像赶集，不光有他带的丝绸茶叶，还有别处闻讯赶来的商贩，拉着瓷器、药材，甚至还有南边新出的胭脂水粉，往蛮族的地盘去。
“东家，前面就是雁门关了！”车夫的大嗓门从外面传来，“您看那城楼上，是不是又新插了面旗？”
林九探头一看，果然见城楼最高处飘着面杏黄旗，旗上绣着个“商”字，在风里猎猎作响。他心里透亮，这是楚风特意让人做的，意思是雁门关欢迎正经商贩，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只要守规矩，都能安心做买卖。
马车刚进关，就见个穿灰袍的吏迎上来，手里拿着个账簿：“林掌柜，这次带了多少货？我给您登个记，免得待会儿查货时耽误功夫。”
这是楚风新立的规矩，商贩入关要登记，出关要验货，免得有人偷偷运违禁品，也防着蛮族那边有人乱收费。刚开始还有人不乐意，觉得麻烦，可自从有个想运私盐的被查出来，按规矩罚了货，大家反倒觉得踏实——规矩明明白白，比啥都强。
“王吏员辛苦，这次带了三十匹绸缎，二十箱茶叶，还有些胭脂水粉，都记着呢。”林九递过去个单子，“对了，周先生托我带的新书到了，麻烦你待会儿让人去车上取一下。”
王吏员笑着接过来：“放心吧林掌柜，周先生的书比啥都金贵，丢不了。对了，您这次可得多待几，关里新搭了个戏台，后开唱，听请的是京城来的戏班子。”
“哦？还有这好事？”林九眼睛一亮，“那可得瞧瞧，正好让伙计们也歇歇。”
他正着，就见张猛扛着柄大刀从旁边走过，身后跟着几个士兵，手里拎着刚买的肉包子，给守城的弟兄分着吃。看到林九，张猛咧嘴一笑：“林掌柜，这次的茶叶给我留两斤好的，楚少上次那龙井味道不错。”
“哎，早给您留着呢！”林九连忙应着，心里却感慨——这镇西王是真把关里当自家了，不光管着防务，连谁爱喝啥茶都门儿清。
安顿好商队，林九提着两包点心往学堂去。刚走到粮仓附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还有周先生的咳嗽声。他掀帘进去，正见周先生拿着本画书，给孩子们讲里面的故事，画上是个披甲的将军，正挥刀斩妖，正是楚风在黑风谷的事迹，不知被哪个有心人画成了话本。
“林掌柜来啦！”周先生放下书，笑着招呼，“快坐，刚煮的茶还热着呢。”
林九把点心递给旁边的石头，看着孩子们抢着分点心，笑道：“周先生，这次给您带了几本新到的启蒙书，还有本《算经》，不定能教孩子们学学算账，以后做买卖用得上。”
周先生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翻了几页：“好啊好啊，关里现在做买卖的多了，孩子们学学算账是正经。对了，昨狼王还派人来问，他们族里想请个先生，教大人们认字算账，您看这事……”
“这有啥难的！”林九拍着大腿，“我下次回去，帮您寻寻，南边有不少落难的秀才，听雁门关安稳，肯定乐意来。”
正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蹄声和叫好声。林九和周先生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一队蛮族骑士从关外进来，为首的正是狼王的儿子阿古拉，手里牵着几匹神骏的白马，马鞍上还驮着个大箱子。
“这是咋了？”林九好奇地问旁边的士兵。
士兵笑着解释：“这是蛮族的‘贡马’，是感谢咱们帮他们打通了商道，特意选了几匹最好的马送来。那箱子里装的是雪莲，是给楚少补身子的。”
阿古拉翻身下马，看到楚风从城楼走下来，立刻捧着雪莲迎上去，用生硬的汉话：“楚…楚大哥，这是…山来的…补…补灵力。”
楚风笑着接过箱子：“替我谢过狼王。马匹我让人收下了，正好给信使队换几匹快马。”他指了指旁边的林九，“这位是林掌柜，南边来的大商人，你们要是有啥想卖的，跟他，保准不吃亏。”
阿古拉眼睛一亮，连忙拉着林九的手，指着白马：“我们…有很多…好马…还迎皮毛…换…丝绸…茶叶…”
林九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却笑得合不拢嘴：“没问题没问题！下次我来，带最好的丝绸，给阿古拉兄弟做件新袍子！”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汉人和蛮族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价还价，笑声震得粮仓顶上的麻雀都飞了起来。楚风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突然觉得手里的雪莲箱子沉甸甸的——这哪是雪莲，分明是蛮族的心意，是两族真正交好的见证。
“楚少，南边的州府派人来了，就在议事厅等着呢。”张猛走过来，低声道，“是想跟咱们合开个商栈，把雁门关的皮毛、药材往南运，再把南边的粮食、布匹往北送，还要修条宽点的路，方便马车走。”
楚风点头：“这是好事，我去见见他们。”他转身对阿古拉，“你们也派个人去，商栈的事，得咱们三家都点头才校”
阿古拉连忙应着，跑去找族里的长老商量。楚风看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关外延伸的商道，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或许不用等到孩子们长大，这雁门关，就能变成连接南北的繁华之地，变成人间真正的“界壁”，用商道和情谊，挡住所有的纷争和邪祟。
议事厅里，州府派来的官员正和张猛、蛮族长老商议着商栈的细节。楚风走进来时，正听到官员：“……修路的钱我们州府出三成，雁门关出三成，剩下的让商户们凑凑，应该差不多。等路修好了，不出半年，雁门关就能成北方第一大商埠！”
“商埠”两个字让楚风心里一动。他想起父亲留下的兵书里，守边不只是用兵，更要富民，民富则兵强，兵强则边固。如今看来，这话是一点不假。
“修路的事我同意。”楚风坐下，“但有一条，路两边要多种树，既能挡沙，也能给过往的行人遮凉。商栈的账要公开，汉人和蛮族各出一个掌柜，再请林掌柜这样的大商缺监工，谁也别想中饱私囊。”
官员和长老都连连点头，觉得这主意妥当。张猛在旁边补充：“还得在路边设几个驿站，派士兵驻守，免得有毛贼捣乱。再打几口井，让赶路的人有水喝。”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众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车马络绎、人声鼎沸的景象。楚风走出议事厅时，夕阳正落在关墙上，把“镇西”匾额照得金光闪闪。关外的商道上，最后一队马车正缓缓入关，车夫哼着不知名的调，惊起几只晚归的飞鸟。
他突然想起大长老曾，修仙者的最高境界是“地同寿”，可此刻他觉得，能守着这满关的烟火，看着商道通南北，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比什么长生都强。
镇西王的刀，既能斩邪祟，也能护商道。这道理，他现在才算真正懂了。
关里的戏台已经搭好了，戏班子正在调弦，咿咿呀呀的唱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纺车的嗡鸣、孩子们的读书声、商贩的吆喝声，成了雁门关最动听的调子。楚风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一切，嘴角的笑意，比夕阳还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