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五月十日。
夜色如墨,下弦月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丘陵与稀疏树林的轮廓。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黑暗中沉默行进,正是顾修远的1044师。
行进的车队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蒙着厚重伪装网的卡车如同蛰伏的巨兽,在坑洼的废弃公路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士兵们脚步轻捷,除了车轮碾过碎石和偶尔的马匹响鼻,几乎听不到其他的杂音。侦察兵分散成不同的队,在队伍前方二十公里的范围内无声活动,清除潜在威胁。
黄阿贵带领着特种大队一个六人侦察组,如同真正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渗透过一片荒草萗生、坟茔歪斜的乱坟岗。
没有依赖任何高科技装备,他们全靠过饶夜视能力、对地形的敏锐感知和严格的战术纪律。
代号“夜枭”的胡潇凭着远超常饶目力,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率先发现了前方异常。他猛地蹲下,举起紧握的拳头,身后五名队员瞬间如同石雕般静止,迅速依托坟包和荒草隐蔽。
前方约百米处,是一条几乎被废弃的次级公路。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和星光,隐约可以看到一队日军,大约十二三人,正拦住了几个推着板车、步履蹒跚的人。
那几个被拦住的人,看起来像是一群逃难的百姓。一共四个人,都穿着破烂不堪、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脸上、手上满是污垢。
为首的是一名戴着断了腿、用细绳勉强绑着的旧眼镜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肘部磨破的长衫,外面套着件不合身的破旧夹袄,正对着日军队长不住地点头哈腰。
他身旁是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汉子,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畏畏缩缩的样子,推着一辆咯吱作响的破旧木板车,车上堆着些破烂的棉被、锅碗瓢盆和一些看起来像是废旧书籍、纸张的杂物。另外两名跟在后面的男子也围在板车旁,衣衫褴褛,神情惶恐。
在后方乱坟岗的阴影中,特种大队的队员们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性子最急的杨招财看到日军用手电照着那群“难民”并试图搜查板车,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怒意道:“队长,狗日的鬼子欺负老百姓了!队长,让我带两个人摸过去,干掉他们!”
队长黄阿贵趴在坟包后,纹丝不动,低声呵斥:“急什么!你仔细看看,那是普通老百姓吗?”
旁边的清元道士原本半眯着眼睛,此刻也凝神细看:“无量尊……你且细观。其一,气度沉凝。那戴眼镜的为首者,看似卑躬屈膝,但肩背脊柱始终未曾真正佝偻,气息平稳,眼神偶有精光闪过,绝非寻常受惊百姓之态。”
“其二,站位有章法。围在板车旁的几人,看似慌乱拥挤,实则隐隐护住要害方位,彼此间距可瞬间互相支援,暗合简单战阵雏形。”
杨招财:“…………”除了“夜枭”,你也是猫头鹰吗?离这么远你怎么看得出来这么多东西的?!
杨招财:“还有其三吗?”
清元笑了一下:“有啊,其三,步履虽故作蹒跚,但落地生根,尤其推车那壮汉,下盘极稳,推重车走远路,呼吸竟不见多少紊乱……啧啧,此四人,外示狼狈以藏锋,内敛杀气以待发,绝非池中之物啊。”
杨招财被清元这一番“观气”、“看阵”的辞弄得有点懵,吭哧吭哧了几声,只能继续按捺不动、继续观察。
“太君,行行好,行行好……”周卫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充满了哀求,“俺们都是良民,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老家让炮火给毁了……这是俺学校里的几个学生和家属,想去南边投靠亲戚,混口饭吃……”他一边,一边下意识地护着板车。
日军队长个头不高,一脸横肉,用手电筒毫不客气地照着周卫国的脸,又扫向板车和其余几人,嘴里骂骂咧咧:“八嘎!支那人,狡猾狡猾滴!这么晚了,在这里鬼鬼祟祟!车上藏的什么?是不是武器的干活?!”
一名日军士兵上前,用刺刀挑开了板车上覆盖的破棉被一角,露出了下面的锅碗和旧书。
“报告队长,都是些破烂!”
队长狐疑地绕着板车走了一圈,手电光在车底缝隙处扫过。突然,他似乎看到车底木板缝隙里,隐约有一抹不同于木头的深色反光。
他立刻警惕起来,指着车底对刚才那名士兵吼道:“下面!搜查下面!”
“嗨!”那名士兵应了一声,放下步枪,就要趴下去查看车底。那里用巧妙的方式固定着周卫国他们仅存的几把毛瑟c96快慢机和几枚手榴弹!
周卫国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所有的卑微和惶恐消失无踪。
他全身肌肉绷紧,计算着距离和角度,准备在日军士兵弯腰的瞬间,暴起发难,夺枪杀人!
徐虎的手也看似无意地搭在了板车边缘,实则扣住了下面暗藏的匕首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血腥冲突已不可避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噗!噗!”
三声经过高效消音器处理的、沉闷得如同木槌敲击厚布的枪响,几乎在同一个瞬间,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响起!
开枪的是趴在最佳射击位置的夜枭和另外两名神枪手。子弹在不足百米的距离上瞬息即至。
日军队长正要喝骂,表情却凝固在脸上,眉心突兀地出现一个血洞。那两名最靠近板车、弯腰和持枪警戒的士兵,一个胸口爆开血花,另一个则是脖颈被击中,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狙杀,让其余日军瞬间懵了!他们的大脑仿佛被冰冻,完全无法理解这寂静黑暗中从何而来的死亡袭击。
有的鬼子下意识地去摸枪,有的鬼子则惊恐地想要卧倒。
然而,死神并未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
“嗖!嗖!”
几乎在枪声落下的同一刹那,从乱坟岗嶙峋怪石和荒草丛的阴影中,闪电般飞出数道寒光!
那是清元掷出的两把薄刃飞刀,以及杨招财用精巧手弩射出的短矢。
飞刀精准地没入两名正要举枪日军的咽喉,弩箭则深深钉进另一名日军的心脏。被命中的鬼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用手徒劳地捂住伤口,眼中充满绝望,缓缓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