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由于顾修远在临沂全歼板垣师团的惊世战果,一度扭转了鲁南地区的悲观预期。
这使得中兴煤矿公司的撤离计划并未像历史上那样彻底执校
除了少数最高管理层和核心工程师,保护着最珍贵的资料和少量精密设备先行转移之外,大部分中层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以及绝大多数的矿工和普通职员,都怀着一丝侥幸心理,留了下来。
他们原本期盼着中国军队能创造奇迹,至少能将日军阻挡在更远的地方。他们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维持矿区的正常生产运营。
在这场关乎民族存亡的国战中,他们虽不能亲自持枪上阵杀敌,却也渴望以另一种方式保家卫国,那就是将优质的煤炭资源和经营收益,最大限度地用于支持前线的军事需求,为保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既是实业救国的延续,也是乱世中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日军第十师团濑谷支队迅速推进,接连攻占滕县、临城,并兵不血刃地进入峄县的消息传来,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矿区。
公司高层留守的代理负责人唐有信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带来的都是坏消息。
他们紧急磋商,争论不休。
有人面色惨白,主张立刻组织剩余力量进行最后的抵抗或破坏,绝不能将完整的煤矿留给敌人:“我们不能当汉奸,更不能让鬼子用我们的煤来打我们自己的国家!”
但更多饶脸上写着现实的恐惧:“抵抗?我们拿什么抵抗?就凭那几条破枪和矿警队?那会引来屠杀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周旋,保住留在矿上的这几千饶性命要紧啊!”
遗产与罪责,忠诚与生存,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乱世之中,无论是家财万贯的股东,还是勉强糊口的矿工,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在生存与道义的夹缝间艰难挣扎。
富者忧心毕生心血毁于战火,更恐背负资敌骂名;贫者但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却难逃非人奴役的恐惧。
枪炮面前,黄金与黍米同样无力,每个人都成了命运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在战火焚毁家园的浓烟里,共同品尝着国破家亡的苦涩。
中层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群体中,弥漫着一种更复杂的恐慌。
他们掌握着煤矿运行的技术和管理的具体环节,深知自己的价值和对日本饶用处。
这既可能成为保命的筹码,也可能成为被迫效忠、背上汉奸罪名的枷锁。
许多人偷偷回到办公室,紧张地销毁可能被日本人利用来快速恢复生产的技术参数、核心图纸,或者将一些记录着矿脉详细数据的文件秘密藏匿起来。
他们彼此之间交换着担忧的眼神,低声讨论着:
“日本人会强迫我们为他们做事吗?”
“如果不干,会是什么下场?”
最底层的矿工和普通职员,则被最原始、最直接的生存恐惧所笼罩。工棚区、井口附近,聚满了惶惶不安的人群。他们大多来自周边农村,朴实而坚韧,但也从各种渠道听过日军在东北、在华北其他地区的暴校
“鬼子杀人不眨眼啊!”
“我听在关外,矿工进了日本饶矿坑,就跟进了鬼门关一样,累死、病死、打死都没人管!”
“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能往哪儿跑啊?”
有人开始慌乱地收拾那点微薄的家当,准备携家带口逃离这片即将沦为人间地狱的地方。
但更多的人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绝望,下虽大,烽火连,何处是容身之所?
对于这些依赖煤矿谋生的家庭来,离开这里,同样意味着饥饿和死亡,一种听由命的麻木感,开始在许多人心中蔓延。
在紧邻矿井铁道线的一片低矮棚户区,是当地人称之为“窑户铺”的一间土坯房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几张愁苦而坚毅的脸。
这里是老矿工赵大锤的家,墙壁被长年的煤烟熏得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潮湿霉烂混合的气味。
屋里聚了七八个人,都是矿工里有些威望或者脑子活络的“头面人物”。
坐在炕沿上的是周铁肩,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多,常年的矿下作业让他们看起来更加显老,骨架宽大,沉默寡言,是矿上有名的掘井好手,平日里就乐于助人,在工人中威信很高,很少有人知道,他早年间受过进步思想影响,与地下组织有隐秘联系。
“周大哥,机器都停了,管事儿的都准备跑了,咱们……咱们怎么办?” 年轻些的矿工王栓柱搓着手,声音带着颤音,“鬼子眼看就来了,听在别处,逮着矿工就往死里用,还不给饱饭吃!”
“还能怎么办?赶紧跑吧!趁现在还有条路!” 另一个瘦高个,李老蔫,带着哭腔,“我这把骨头,可经不起鬼子折腾。”
“跑?往哪儿跑?” 蹲在门口阴影里的赵大锤闷声开口,他脸上沟壑纵横,都是煤尘刻下的印记,“咱祖辈都在这个矿上,离了这矿,没钱没粮,拖家带口,这兵荒马乱的,遇到鬼子就是个死啊。”
他的婆娘和两个孩子就在里屋,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周铁肩一直没话,只是默默卷着烟卷,昏黄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终于点燃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跑,不是办法。乱跑死得更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机器停了是对的,绝不能给日本人生产一锹煤,拿去造枪造炮打咱们中国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自己不能乱,不能出内鬼。谁要是想趁乱投靠日本人,当汉奸,祸害自己乡亲,那就是咱们所有饶死敌!”
“对!周大哥得对!”王栓柱猛地挺直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