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军用吉普卷着尘土,驶过徐州的街道,最终在文亭街一座颇具规模的古建筑群前停下。
这里便是徐海道署,俗称道台衙门。青砖灰瓦,飞檐斗拱,透露着明清官署的庄严肃穆。
然而,此刻门口森严的岗哨、来回穿梭的军用车辆和通讯兵,以及屋檐下纵横交错的电话线,无不昭示着它已成为抗战前线最重要的神经中枢之一“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
在王桓参谋的引领下,顾修远一行人穿过数重庭院。只见回廊下,参谋人员步履匆匆;厢房内,电台嘀嗒声与争论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卷、墨水和紧张的气息。这座古老的衙门,正承载着维系华东战局的千钧重担。
直到他们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正堂外,王恒示意众人稍后,随即他入内通报后,又很快返回,示意众人入内。
顾修远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因旅途而略显褶皱的军装,率先迈入。
房间内陈设简朴,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
办公桌后,一位身着黄绿色呢料军装、佩戴陆军上将领章的将领正抬起头来。他身材不算高大,约莫一米六出头,但面容刚毅,目光锐利如鹰,肩背挺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顾修远知道,这位便是名震下的桂系领袖,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
在李宗仁身旁,还站着一位同样穿着将军服,气质更为儒雅,戴着眼镜的中年军官,这位就是参谋长徐祖贻。
他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睿智与沉稳,正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打量着进来的顾修远等人。
顾修远看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脚跟并拢,身体挺直,“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清晰:
“报告长官!国民革命军第21集团军第48军174师522旅1044独立团团长顾修远,率部归建,向您报到!”
李宗仁放下手中的笔,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将团长,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他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
“嗯!好!好!好!不愧是从南京城里杀出来的英雄,一看就有那么一股子锐不可当的英气!”
他抬手拍了拍顾修远的臂膀,感受着那坚实的肌肉:“在南京打得漂亮!打出我们桂军的威风!委员长和全国同胞都记住了你和1044团的名字!”
旁边的徐祖贻参谋长也笑着接口:“我们李长官对你可是夸赞有加,不止一次你是咱们八桂子弟的楷模,是真正敢打硬仗、会打巧仗的将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豪杰,名不虚传。”
“能以一团之力,在南京那般绝境下打出如此战绩,还能全师而退,古今中外战史上也不多见。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顾修远保持敬礼姿势,微微转向徐祖贻,以示敬意,朗声答道:“长官过誉!卑职只是尽了军饶本分,全赖将士用命,上下一心!”
随后,跟在顾修远身后的副团长周岘白、参谋长孙继志、一营长韦昌、二营长周德海也依次上前,向李宗仁和徐祖贻敬礼报到。
礼毕后,顾修远真诚地对李宗仁道:“感谢李长官当初将岘白兄割爱给我,他可帮了我的大忙了。岘白兄有大才华,处事公允,谋划周详,我们1044团上上下下,无人不服气。”
这绝不是假话,如果没有周岘白,团里的琐事都能忙飞他,那就真没时间休息了。
李宗仁闻言,用手指虚点零顾修远,笑骂道:“你子……倒是会挑人,也会用人!看来我没看错人,周岘白在你那里,确实发挥了更大作用。”
寒暄过后,李宗仁神色一正,转身走到那幅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幅军事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日军的猩红色箭头已经从济南方向南下,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津浦铁路线。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济南的位置,声音沉了下来:
“修远,你来得正是时候。韩复榘这一退,黄河险形同虚设,北边门户大开!”
他的手指沿着津浦铁路向南滑动,“现在判断,日军矶谷廉介的第十师团,极有可能沿津浦路正面南下,直扑滕县、临城,威胁徐州北大门。而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更可能从东面潍县方向,经沂蒙山区,迂回攻击临沂,企图从左翼包抄徐州。局势,很严峻啊。”
“你在南京和鬼子真刀真枪地拼杀过,对他们的战术风格、进攻节奏有最直接的体会。依你看,面对眼下这个局面,我们该如何应对?或者,鬼子这两路,哪一路更需警惕?”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顾修远身上,周岘白、孙继志等人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顾修远上前一步,靠近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错综复杂的标记。他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李长官,徐参谋长,卑职在南京与日军第六、第九、第十六等师团都交过手。依卑职浅见,日军作战,极其依赖火力优势,尤其善于步炮协同,甚至步、炮、空协同。其步兵单兵素质虽高,但并非无懈可击,一旦其火力支援被切断或受到压制,进攻锐气便会大减。”
他伸出手指,先指向代表矶谷师团的箭头:
“津浦路正面,地势相对平坦,利于日军重炮和战车部队展开,他们必然倚仗淬,推进速度会很快,企图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突破。”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代表板垣师团的东路:
“而沂蒙山区方向,地形复杂,看似不利于日军重装备行动。但正因如此,若板垣师团选择此路,其意图绝非规模骚扰,必定是派出其最精锐的步兵,辅以强大的山地炮兵,进行长途迂回穿插。
这类部队往往更加凶悍、顽固,一旦被其突破一点,就可能造成全线动摇,危险性或许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