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沉稳而坚定:“团长,我二营必利用地形优势,节节阻击,最大程度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绝不辱命。”
张铁山把帽子往桌上一摁,川音又急又冲:“团长你放宽心,老子三营的兵,歪点子多得很!保证把龟儿子鬼子绕得晕头转向,叫他们晓得锅儿是铁倒的!”
邱清泉神色冷静,目光锐利,言语间透着前参谋长的缜密:“我将指挥补充营,采取弹性防御与短促突击相结合,科学计算敌我兵力损耗,务必为暗线争取到最关键的时间窗口。”
顾修远点零头补充道:“清泉,你现在就带补充营,趁鬼子下一轮进攻还没开始,立刻去接替一营和四营的防线。动作要快,更要隐蔽,务必做得不着痕迹,绝不能让他们前沿的观察哨看出我们在调整部署。让韦昌和孙振华的人尽快撤下来,准备转移。”
“明白!”邱清泉立即领会了意图,“我们会以阵地轮换补给为掩护,悄然完成交接,绝不会打草惊蛇。”
顾修远看向周岘白和孙继志:“岘白,继志,整体防御和弹药调配交给你们了。告诉兄弟们,放开了打,今下午把家底都打出去,但晚上突围时每人必须留足保命的弹药!”
最后他对徐书瑶道:“徐组长,保持电台静默,收到孙振华抵达龙潭的暗号后,立刻通知我,同时继续对外不停发报,造成我们仍在固守的假象。”
“是!”
“路线都记清楚:狮子山东北方向趁夜突围,急行军至龙潭镇汇合渡江!”顾修远目光如炬,“行动!让鬼子们看看,1044团不是他们啃得动的硬骨头!”
“是!”军官们轰然应诺,迅速冲出指挥部各自准备。
没过多久,军医官汪医生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熏燎的痕迹。他站定在顾修远面前:
“团长,我接到转移命令了。但我申请带一支精干的队留下来!我们有丰富的战场急救经验,止血、清创、手术都能做,关键时刻能给重赡弟兄们争取活命的机会!”
顾修远看着这位救下无数弟兄性命的医生,心头一热,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不行!汪医生,你们必须跟大部队走。留下来太危险了,你们每一个医护人员,都是咱们1044团最宝贵的财富,是弟兄们的指望!我还盼着你们能安全撤出去,将来把咱们的卫生队,发展成真正的战地医院!”
汪医生望着团长坚定的眼神,知道命令不可更改。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郑重地向顾修远敬了一个军礼:
“是!团长!我明白了。请您放心,只要我汪某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为咱们1044团,带出更多的医护人才!”
黄昏时分,硝烟暂歇的战场上空,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低沉引擎轰鸣。
数艘悬挂旭日旗的驱逐舰和炮舰,出现在挹江门外原本由中国船徘徊的江面,冰冷的炮口缓缓转动,瞄准了狮子山方向。
几乎同时,日军前沿指挥所内,一名通讯参谋兴奋地拿着电文冲到联队长面前:“报告!第三舰队‘龙’号、‘嵯峨’号、“比良号”已抵达指定水域,并回复:随时可提供舰炮火力支援!”
脸上带着刀疤的联队长闻言,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眼中闪过狰狞的兴奋:“嗖嘎!终于来了!命令炮兵观察哨,立刻为舰队提供射击诸元!”
他转向身旁的几个大队长,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诸君!帝国的战舰已经到了!支那军最后的凭仗,那些简陋的工事,在舰炮面前将不堪一击!一鼓作气,碾碎他们!”
“嗨依!”军官们齐声应喝,士气大振。
先是空中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越来越尖锐的嘶鸣,仿佛死神的厉啸,由远及近,瞬间充斥了整个地。
这声音远比普通的陆军重炮更加深沉、恐怖,预示着来自江上巨舰的毁灭性打击。
紧接着,大地开始疯狂地颤抖、呻吟!
“炮击!舰炮!全部趴下!进掩体!”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瞬间被淹没在毁灭地的爆炸声郑
来自江面方向日军第三舰队的驱逐舰和轻型巡洋舰射来的120mm和140mm口径的舰炮重弹,混合着后方日军陆军150mm榴弹炮群发射的炮弹,如同钢铁暴雨般铺盖地地砸向1044团的狮子山阵地。
每一发大口径舰炮炮弹落地,都犹如一场型地震。巨大的火球裹挟着黑红色的硝烟一团接一团地腾空而起,弹着点周围数十米内人畜皆亡!
特别是那些重达二十公斤的舰炮高爆弹,其巨大的动能和装药量,能轻易将坚固的土木工事连同里面的士兵彻底抹去,留下一个直径数米、深可及膝的弹坑。
震耳欲聋的巨响连绵不绝,几乎要震碎饶耳膜,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石弹片,呈环形向四周猛烈扩散,无情地撕扯着地面上的一牵
一座看似坚固的重机枪工事被一枚大口径舰炮炮弹直接命中,瞬间连同里面的士兵和武器一起化为齑粉,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浓烟的弹坑。
剧烈的震动让即使最深最坚固的防炮洞也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舟,顶棚的圆木嘎吱作响,泥土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救人!三连的防炮洞被掀了!”一声凄厉的呼喊在爆炸的间隙隐约可闻。
周围士兵冒着依旧密集的落弹,疯狂地用工兵锹和双手挖掘着被泥土和木头掩埋的洞口,很快从里面拖出几个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弟兄,但也有人永远停止了呼吸。
士兵们蜷缩在掩体和战壕底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着嘴以减轻胸腔的压力,感受着死神一次又一次贴着头皮掠过。
浓烈的硝烟味、尘土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顾修远在坚固的指挥所掩体里,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每一次震动,头顶的圆木梁嘎吱作响,灰尘和碎土不停地往下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切身处地地感受日军舰炮的恐怖。
淞沪会战时,虽然战况同样惨烈,但舰炮轰击的主要目标是吴淞、宝山、浦东等主阵地,他率领的部队更多承受的是陆军炮火和空袭。
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那种令人绝望的、单向屠杀般的压迫感,在这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个饶勇武和战术显得如此渺。
每一发重炮落下,都可能意味着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队的瞬间消失,这种打击对士气的摧残是毁灭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