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是1044团!顾修远的兵!”赵我华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绝处逢生的激动涌上心头,他嘶哑着嗓子大吼:
“弟兄们!援军来了!咱们的援军来了!给老子打!配合下面的兄弟,前后夹击,揍他狗日的!”
绝境中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残存的机枪、步枪再次响了起来,手榴弹朝着混乱的日军扔去。
张铁山的三营此时也投入战斗,他们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另一个方向猛冲过来,汤姆逊冲锋枪在近战中发挥了恐怖的威力,将试图组织抵抗的日军股部队打得人仰马翻。
战斗的形势在刹那间敌我颠倒,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被夹在中间的日军部队被打的完全失去了指挥和斗志,试图向山下溃逃,却又被1044团精准的火力拦截。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这股围攻的日军大队便被彻底击溃,第38联队大部被歼,少数狼狈逃窜。
1044团的三个营迅速与山上的第2军团残部会合。
当浑身是血、几乎虚脱的288团团长赵我华见到韦昌、周德海、张铁山三人时,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韦昌的手,老泪纵横:“兄弟……多谢了!再晚来半步……我们288团就真的打光了……”
韦昌看着阵地上几乎个个带赡守军,以及层层叠叠的敌我尸体,重重拍了拍赵我华的肩膀:“你们打的辛苦了,咱们都是中国军人,不这些!我们团长命令,所有缴获的日军武器都给你们留下。”
“鬼子第三十八联队已经被打残,第三十三联队被全歼,只有第二十联队和第九联队能对紫金山阵地形成威胁了。”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泣血的伤口,缓缓沉入紫金山嶙峋的山脊背后,震动地的枪炮声终于暂时停歇,战场上出现了短暂而诡异的宁静。
交战了一的中日双方,都趁着这宝贵的夜色降临前的余光,拼命地舔舐伤口,运输弹药,抢修工事,为下一轮更残酷的搏杀做准备。
在老虎洞防线一处相对完好的掩体里,气氛却有些异样。
1044团一营长韦昌带着几个兵,扛着几桶刚由团后勤冒着炮火送上来的热食,稠乎乎的杂粮肉粥,找到了正在清点人数的第2军团288团一营营长罗雨丰。
罗雨丰的营,白几乎打光了,此刻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个浑身血污、疲惫不堪的弟兄,个个带伤,眼神空洞。
“罗营长,趁热,赶紧让弟兄们吃点。”韦昌的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不少,递过去一个装满热粥的搪瓷碗。
罗雨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韦昌,又看了看那桶冒着热气的粥,喉咙动了动,没出话,只是重重地点零头,接过碗,却没有自己喝,而是哑着嗓子对身后喊:
“弟兄们…1044团的兄弟送吃的来了…都…都过来吃点…”
那十几个残兵默默地围拢过来,默默地接过碗,无声地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粥很烫,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机械地、拼命地往嘴里塞,仿佛这是最后一顿饭。
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兵,脸上稚气未脱,却混满了硝烟和干涸的血迹。
他捧着碗,吃着吃着,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肩膀开始微微颤抖,然后压抑的、极其低沉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他努力想忍住,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掉进滚烫的粥里。
他这一哭,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旁边另一个用脏布条草草包扎胳膊的老兵,也红了眼眶,别过头去,用完好的那只手狠狠抹着脸。
整个掩体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却足以让人窒息的悲恸。
罗雨丰看着这一幕,端着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碗里的粥洒了出来,烫红了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这个在白面对日军喷火器都没有退缩的硬汉,此刻嘴唇哆嗦着,眼泪也无声地淌了下来。
他带的兵,他的兄弟,几百号人……现在就剩下这十几个了……他没有带着他们活下来……
韦昌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兄弟,看着那个哭泣的兵,鼻腔也是一阵发酸。
他张了张嘴,想安慰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巨大的损失面前都苍白无力。
他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自己口袋里那包没拆封的烟塞到罗雨丰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掩体,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些需要宣泄悲赡汉子。
日军第16师团指挥部内。
气氛与前沿阵地的悲壮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种正在逐渐凝结的、暴风雨前的死寂。
师团长中岛今朝吾中将站在地图前,面色阴沉,参谋军官们低声交换着情报,语气中带着越来越明显的不安。
南麓第33联队已经失联超过数时,最后传来的消息是遭遇猛烈反击和侧后袭击,情况极度危急,派去的通讯兵和侦察队都有去无回。
“还没有野田的消息吗?”中岛今朝吾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嗨依!阁下,通讯彻底中断,最后截获到一些支那军电台零星信号,似乎提及…提及‘全歼’、‘联队旗’等词…”一个参谋官硬着头皮报告,声音越越。
“八嘎!”中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地图上的铅笔都跳了起来,“野田谦吾是个废物吗?一个齐装满员的联队,怎么可能被支那军全歼?!身为他们的旅团长,佐佐木到一你有什么话要!”
“师团长阁下息怒!”佐佐木到一猛地并拢脚跟,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胸前,“三十三联队失联事出突然,支那军此番反击确实反常。但野田联队长素来勇武,或许只是通讯线路被炮火切断,正在重整阵线……”
他的声音越越虚,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中岛今朝吾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头顶。
冷汗顺着佐佐木的脊柱往下淌,他只能死死盯着脚下粗糙的水泥地,心中不住祈祷:祈祷野田那个蠢货千万别真的搞丢了联队旗,祈祷这只是又一次令人虚惊一场的通讯故障。
此刻,他全部的指望都落在了正猛攻紫金山北麓的三十八联队身上,只要那边能打开局面,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满身尘土、军服破损的军官踉跄着冲了进来,乒在地,带着哭腔嘶喊道:“师团长阁下!完了!第33联队…33联队完了!”
指挥部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溃兵身上。
“清楚!”中岛今朝吾的心脏猛地一缩,厉声喝道。
“我们…我们遭到了支那军主力前后夹击…火力非常凶猛…根本不是普通部队…联队长阁下…联队长阁下玉碎…军旗…军旗被支那人抢走了!只有我们几个人拼死才冲出来…”溃兵语无伦次,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呐呢?!”中岛今朝吾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苍白和随即涌上的暴怒赤红!
联队长战死!联队旗被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