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岳记分店的岳浩宇，仿佛变了个人。
不是外貌变了——他还是系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围裙，还是会在灶台前尝卤汁的咸淡，还是会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可李鱼和周福都能感觉到，东家眼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光，像是迷雾散尽后终于看清前路的旅人。
“掌柜的，”李鱼趁着午后客人少的空当，凑过来声问，“您这次从山庄回来……好像不太一样了？”
岳浩宇正往新到的陶缸里装酱料，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他：“哪里不一样？”
“不上来。”李鱼挠挠头，“就是……就是感觉您心里装着大事了。以前您也忙，可那是为了生意忙。现在……现在感觉像是在为什么更大的事忙。”
周福从后厨探出头来，也点点头：“鱼得对。东家，您要是有什么难处，跟我们。咱们虽然帮不上大忙，可出把力气还是行的。”
岳浩宇看着这两个跟了他多年的伙计，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放下手里的活，示意两人坐下。
“鱼，老周，”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们跟了我这些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岳老三……不，我岳浩宇，从来不是只顾眼前那点蝇头利的人。”
李鱼和周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岳浩宇？东家不是叫岳俊晨吗？
岳浩宇看出他们的疑惑，笑了笑：“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跟你们细。你们只需要知道，咱们的生意，得做得更大，快得更多。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为了该护着的人，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可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福郑重点头：“东家怎么，我们就怎么做。这些年，没有东家，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讨生活呢。”
“对！”李鱼一拍大腿，“掌柜的，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岳浩宇看着他们，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起身走到柜台后，拿出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我这些琢磨的。”他把纸摊开，“咱们的生意，不能只停留在开分店、卖卤味上。得往深里做，往宽里铺。”
李鱼凑过去看，只见第一页写着“岳记商业版图扩展计划”，下面列着好几条：
一、建立标准化生产流程，在各分店推行统一配方、统一工艺。
二、设立人才培养体系，选拔有潜力的伙计重点培养。
三、拓展上下游产业——自建香料种植园、豆制品作坊、酱料厂。
四、开发新产品线：便携卤味干、卤味酱料、卤味调味包。
五、筹建运输队，打通省城到京城的货运通道。
每一条下面，还有详细的实施方案和预期目标。
周福看得眼睛发直：“东家，这……这要是都做成了，咱们岳记得成什么样啊？”
“这才刚开始。”岳浩宇指着那些条目，“老周，你在后厨年头最长，标准化流程这块，你得挑起来。把咱们的卤味，从选材到火候到调味，每一步都定出标准来。将来不管开多少家店，味道都不能变。”
“这活儿我能干！”周福激动得搓手，“我早就琢磨这事儿了！每个师傅手法不一样，卤出来的味儿就是有差别！”
“鱼，”岳浩宇又转向李鱼，“人才培养这块你负责。从各店挑机灵、肯干的伙计，送到省城来集中培训。不光教手艺，还得教怎么管店、怎么待人接物。三个月一期，合格了放出去当掌柜、当师傅。”
李鱼眼睛亮了：“掌柜的，这主意好！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可靠的人手！”
“还有这个，”岳浩宇指着第三条，“上下游产业。我打算在城外买地，建咱们自己的香料园。请老农专门种八角、桂皮、香叶这些。这样既保证原料质量，又能控制成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这事得悄悄办。买地的时候，用不同的人名，别让人知道都是咱们岳记的。”
周福和李鱼都听出了话里的深意，重重点头。
“东家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接下来的日子，岳记的后院仿佛变成了一个秘密的指挥部。白照常做生意，晚上岳浩宇就带着几个核心伙计研究计划，分配任务。
李鱼开始在各分店物色人选。他按照岳浩宇教的方法，不只看手艺，更看人品和悟性。有个在清河镇总店干了三年的伙计，叫阿旺，为人老实肯干，算账还特别灵，李鱼就把他列入邻一批培养名单。
周福则开始整理卤味配方。他把每一种香料的用量、下锅的时机、火候的控制，都仔仔细细记下来，还拉着几个老伙计反复试验，直到确定最佳方案。
而岳浩宇自己，则开始往更深处布局。
他通过秦星月的关系，结识了几位退隐的老工匠——有会制陶的，有会木工的，有会铁艺的。他以“改良卤味器具”为名，请他们设计更高效的灶具、更密封的陶缸、更耐用的刀具。
这些老工匠起初只当是寻常生意，可渐渐发现，这位岳老板问的问题不简单。他不仅要知道怎么做，还要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材料怎么选，工艺怎么改进。
“岳老板，您这哪是改灶具啊，”一位老陶匠捋着胡子笑，“您这是要开作坊的架势。”
岳浩宇也不瞒着：“老师傅眼力毒。不瞒您，我是打算建个专门的器具作坊。将来不光自己用，还能往外卖。这活儿，您愿意接吗？”
老陶匠眼睛一亮：“接！怎么不接！我们这些老手艺，就怕断了传常岳老板肯用，那是看得起我们！”
就这样，一个以岳记卤味为核心的商业网络，开始悄无声息地铺开。表面看，只是生意越做越大，分店越开越多。可暗地里，人才培养、原料控制、器具研发、运输通道……一环扣一环，渐渐成型。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大量的钱。
好在岳记的生意确实红火。省城分店月入四百两，各地分店加起来月入近两千两，再加上新开发的卤料包、酱料这些产品，收入还在增长。
可岳浩宇知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晚上，他算完账，看着账本上的数字，陷入了沉思。秦星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边看他。
“主子让我问您，”她轻声，“还缺什么？”
岳浩宇抬起头，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缺时间，缺人，最缺的是钱。星月，你告诉凌云，让她再等等。等我站稳脚跟，等我把这张网织得更密些。”
秦星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一万两。主子，该用的时候就用，别省着。”
岳浩宇看着那些银票，心里一热。他知道，这大概是凌云这些年攒下的家当，他不能辜负她！
“替我谢谢她。”他收起银票，声音有些哑，“告诉她，我不会让她失望。”
秦星月走了。岳浩宇一个人坐在灯下，拿出另一本账册。这本账册上记的不是卤味生意的收支，而是另一笔账——一笔关于复仇的账。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列着几个名字。那是慕凌云姐弟告诉他的，当年参与宫变、如今还在朝中任职的官员。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记着他们的官职、家眷、喜好、把柄。
岳浩宇看着那些名字，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这些人都得死。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要做的，是赚钱，是积攒实力，是织网。等网织成了，等时机到了，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叔……岳浩宇的指尖在“慕弘”两个字上轻轻划过。
你会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岳浩宇吹熄了烛火，走到院子里。
月色如水，照在后院那几缸新酱料上。卤香丝丝缕缕地飘出来，混着夜风，散向远方。
这香味，会飘到京城，飘到皇宫，飘到每一个角落。
而他岳浩宇，会带着这身卤味香，一步一步，走回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为了权倾朝野。
是为了那个等了他五年多的妻子，是为了那三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是为了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
夜还长。路也还长。
但这一次，他知道要去哪里，知道要做什么。
这就够了。
岳浩宇系上围裙，走向后厨。灶膛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添把柴，还能再熬一锅老卤。
就像这复仇的路，火种已经点燃，剩下的，就是耐心地熬，直到熬出那个该有的结果。
晨光微露时，新一锅卤味出锅了。香气弥漫，飘满了整条街。
而岳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