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周福,在岳家柴房将就了一晚。第二还没亮透,岳俊晨起身时,就发现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细微的打扫声。
他走出屋,只见周福已经起来了,正佝偻着腰,用破旧的木桶从井里打水,然后吃力地提着,一遍遍冲洗着昨处理食材留下的污渍地面。他的动作还有些虚浮,脸色依旧蜡黄,但神情却异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任务。
看到岳俊晨,他连忙放下木桶,局促地搓着手,脸上带着谦卑又感激的笑:“恩……恩公,您醒了。我……我看这地有点脏,就……”
“周老哥,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这些活儿不用急着干。”岳俊晨道。
“不碍事,不碍事的!”周福连连摆手,“活动活动,出点汗,身子反倒舒坦些。恩公救了我的命,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就只能干点力气活,心里才踏实。”
早饭时,岳俊晨招呼他一起上桌,周福又是死活不肯,最后岳承瑞给他单独盛了一大碗稠粥,拿了两个杂粮馍馍,他千恩万谢地接过,蹲在灶房门口,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立刻抢着去清洗所有饶碗筷。
等到正式开始准备一的卤味食材时,周福更是抢着干最脏最累的活——清洗猪下水。
“恩公,这个我来!这味儿冲,别熏着您和孩子们!”他不由分地接过岳俊晨手里的木盆,里面是张屠户刚送来的、还带着浓重腥臊气的猪大肠和猪肺。
他挽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但筋骨分明的手臂,按照岳俊晨之前示范的方法,先用草木灰仔细揉搓,再用粗盐反复清洗。冰冷刺骨的井水冻得他手指通红,那浓烈的气味让旁边的岳承祥都忍不住捏住了鼻子,但周福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埋头苦干,一丝不苟,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和腥臭。
“这里,这里还有个褶皱没洗干净……”他喃喃自语,又用手指甲仔细地去抠刮。
岳俊晨在一旁看着,心中触动。这不仅仅是干活,更像是一种倾尽全力的报答。
一整,周福几乎没停过。清洗完下水,又主动去劈柴、挑水、打扫院子。岳俊晨让他歇会儿,他总是憨厚地笑笑:“没事,恩公,我不累。多干点活,心里舒坦。”
到了晚上,结算完一的收益,岳俊晨拿出五十文钱,递给周福:“周老哥,这是你今的工钱。”
周福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双手使劲摇着,脸上满是惶恐和坚决:“恩公!这可使不得!绝对使不得!”
他情绪激动地:“您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饭吃,给我地方住,我干这点活是应该的!我周福虽然没出息,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这钱我要是拿了,我还是人吗?”
他看着岳俊晨,眼神真挚得近乎恳求:“恩公,您就让我在这儿帮几忙,等我身子骨好利索了,能走得动路了,我……我就自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这工钱,我是万万不能要的!您要是硬给,我……我今晚就离开!”
岳俊晨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和那双布满老茧、因为白干活而更加粗糙的手,沉默了。他看得出,周福是认真的。这份质朴的、甚至有些执拗的报恩之心,在这个人心叵测的世道里,显得格外珍贵。
他没有再坚持,将钱收了回去,拍了拍周福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行,周老哥,我尊重你的意思。那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把身体养好。工钱的事,以后再。”
周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憨厚的笑容:“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夜里,岳俊晨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柴房传来的、周福因疲惫而发出的轻微鼾声,心中思绪翻涌。
这个周福,看起来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老实人。他的勤快和拒绝工钱的态度,不像作伪。如果能留下他,无疑是解决了人手不足的大问题。
但是……“翠兰”的教训犹在眼前。他真的可以完全信任这个突如其来的“帮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