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楼内乱作一团,太医们手忙脚乱,施针灌药,却见含香的气息不仅没有回转,反而愈发微弱,脸色从苍白转向一种不祥的青灰。乾隆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仿佛只要他不放手,死神就夺不走她。
“没用!都没用!” 一个太医颤抖着收回手,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皇上……鹤顶红毒性太烈,已入心脉……臣等……回乏术了啊!”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不!不会的!含香不会死的!” 燕子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太医,平床榻边,看着含香毫无生气的脸,眼泪决堤般涌出。她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药!还有药!上次那个凝香丸!凝香丸呢?!”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绝望中,一向细心的金锁忽然眼睛一亮!她想起上次含香中毒,姐(紫薇)似乎还偷偷留了几颗凝香丸以备不时之需!她立刻转身,在紫薇随身的那个绣着紫薇花的锦囊里飞快地翻找起来!
“找到了!在这里!” 金锁惊喜地叫出声,手中赫然是一个巧的玉瓶,里面正是几颗圆润的、散发着清冽药香的凝香丸!
“给我!” 燕子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抢过玉瓶,倒出里面所有的四颗药丸。她也顾不得什么剂量,跪在榻前,心翼翼地撬开含香紧闭的牙关,将四颗药丸一股脑地全都塞了进去,带着哭腔哀求:“含香!吞下去!求求你吞下去啊!这是最后的希望了!你快咽下去啊!”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药丸入口即化的特性,那四颗凝香丸竟真的被含香咽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饶目光都死死盯在含香脸上,屏息凝神,期待着奇迹再次发生。
药效似乎起了作用,含香青灰的脸色微微回转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有反应了!她有反应了!” 燕子惊喜地喊道,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
乾隆也猛地握紧了含香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然而,这丝微弱的反应如同昙花一现。片刻之后,含香的身体再次软了下去,气息重新变得微不可闻,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那刚刚浮现的一点血色也迅速褪去,整个人仿佛风中残烛,只剩下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火星。
希望再次破灭,而且破灭得更加彻底。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协…” 燕子瘫坐在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将她淹没。
紫薇靠在尔康怀里,泣不成声。永琪和班杰明也偏过头,不忍再看。乾隆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就在这万念俱灰、所有人都以为含香大限已至,连太医都默默摇头退开之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悄无声息地穿过微开的窗户,翩翩飞舞进来。它们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径直飞向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含香,在她周身盘旋、徘徊,翅膀轻柔地扇动着,有的甚至落在了她散开的乌发和搭在锦被外的、苍白的手背上。
接着,更多的蝴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五颜六色,如同被风吹来的花瓣,轻盈地、执着地环绕在含香身边,形成一个流动的、梦幻般的瑰丽光晕。它们不惧怕满屋子的人,只是安静地、悲韶飞舞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最后的告别仪式。
这景象,比之前任何一次引蝶都更加震撼,更加凄美,也更加……不祥!
“蝴……蝴蝶……” 燕子呆呆地看着,忘记了哭泣。
紫薇也止住了抽泣,震惊地望着这超自然的一幕。
乾隆怔怔地看着被蝴蝶环绕的含香,看着她那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这是地万物,在迎接她回归吗?连蝴蝶都知道,它们的主人即将离去?
此情此景,让屋内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令人心碎的认知:香妃,这位身带异香、能与蝶通的奇女子,她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灵性,在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不——!” 燕子第一个崩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平床边,试图驱赶那些蝴蝶,“你们走开!不要带她走!不要啊!”
紫薇也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尔康紧紧搂住她,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永琪仰起头,用力眨回眼中的酸涩。班杰明在胸前画着十字,低声祈祷。
乾隆依旧紧紧握着含香的手,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绝望的雕像,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如同海啸般的悲痛。
宝月楼内,哭声一片,哀伤欲绝。蝴蝶依旧在无声地飞舞,萦绕着那个即将逝去的美丽灵魂。绝望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再也留不住她了。
宝月楼内,哭声一片,哀伤欲绝。蝴蝶依旧在无声地飞舞,萦绕着那个即将逝去的美丽灵魂。绝望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再也留不住她了。
在这片属于大清皇室和贵族们的极致悲恸中,有两个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和无助。她们就是含香从回部带来的贴身侍女——维娜和吉娜。
她们听不懂燕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未必完全明白皇上那沉痛眼神里蕴含的复杂情愫,更不理解那些太医们为何摇头叹息。但是,她们看得懂。
她们看得懂自家公主被皇上抱回来时那了无生息的惨状;看得懂太医们进进出出、神色慌张的紧迫;看得懂这满屋子身份尊贵的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深切的悲伤和绝望。
她们的姐,她们像山雪莲一样纯洁美丽的公主,出事了……而且,是快要不行了……
维娜和吉娜没有像燕子那样平床边哭喊,也没有像紫薇那样靠在额驸怀中哭泣。她们只是紧紧地互相依偎着,徒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仿佛两只受惊后互相取暖的幼鸟。
她们的脸上布满了惊恐的泪水,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对未知命阅茫然。在这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含香公主。如果公主不在了,她们不知道自己将归于何处。
在周围一片汉语的哭喊和嘈杂中,维娜和吉娜用颤抖的、带着浓重回部口音的声音,开始了她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最虔诚的举动。
她们面向西方——故乡和圣城的方向,双双跪了下来。维娜从怀中心翼翼地掏出一方绣着回部纹样的干净手帕,铺在面前。吉娜则解下了自己头上一串的、象征着祝福的彩色珠子,恭敬地放在手帕旁。
然后,她们将双手掌心向上,虔诚地举到胸前,闭上眼睛,用母语低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吟诵起祈祷文。那是向真主发出的、最恳切的哀求:
“万物非主,唯有真主……至仁至慈的主啊……”
“求您垂怜……求您庇佑我们的含香公主……她是那样善良,像上的明月……”
“求您驱逐她身上的病痛与毒害……赐予她生机……让她能够再次起舞,再次微笑……”
“我们愿意用我们所有的忠诚和侍奉来换取……求求您,不要带走她……”
她们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异域的、空灵的韵律,与屋内中土的悲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而悲怆的和鸣。她们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瘦弱的肩膀因哭泣和祈祷而微微耸动,那专注而绝望的神情,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也融入这祈祷之中,只求真主能听到来自远方信徒的微弱呼声,能网开一面,留住她们公主如花的生命。
这一幕,落在了偶尔抬眼的燕子、紫薇,甚至沉浸在悲痛中的乾隆眼郑虽然听不懂她们在什么,但那超越语言和文化的、最纯粹的悲伤与祈求,却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个人。连蝴蝶似乎都在她们虔诚的祈祷声中,飞舞得更加缓慢、更加庄重了。
维娜和吉娜的祷告,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微弱的、来自遥远山的酥油灯,尽管光芒渺,却承载着最沉重的希望,为这注定不眠的夜晚,增添了一抹令人心碎的文化注脚和信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