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漱芳斋激起了滔巨浪。紫薇忧心如焚,泪水涟涟,尔康是她的命,若真被指婚给塞娅,她简直不敢想象。金琐等人围着紫薇,除了苍白的安慰,也无计可施。
而燕子,在最初的暴跳如雷之后,反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她不再转圈,也不再咒骂,只是拧着眉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里面闪烁着各种不服输和“鬼主意”的光芒。
“不行,坐在这里干等圣旨,那不是等死吗?”燕子猛地一拍桌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皇阿玛现在就在御花园跟那个土司谈这事儿,我得去听听!万一……万一是令妃娘娘听错了呢?或者皇阿玛还没答应呢?”
“燕子,你别胡来!御花园岂是能随便偷听的?被皇阿玛发现可就糟了!”紫薇连忙拉住她,声音还带着哭腔。
“放心!我有办法!”燕子拍了拍胸脯,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就是……是去给皇阿玛请安!顺便……顺便看看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怎么样!对,就是这样!”
她不等紫薇再劝阻,一阵风似的冲进内室,飞快地换了一身不那么显眼的藕荷色衣裳,又对着镜子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能打扮太好看,不然皇阿玛以为我是去争宠的……嗯,就这样,看起来很‘顺便’的样子。”
准备好后,她猫着腰,像只准备偷鱼的猫,溜出了漱芳斋。她对皇宫的路径早已熟悉,专挑人少的路走,七拐八绕,很快就接近了御花园。
果然,在花园中心的钦安亭附近,她看到了乾隆的身影,旁边正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巴勒奔土司和明艳照饶塞娅公主。尔康、永琪、尔泰几人也在,垂手侍立在旁。距离有点远,听不清具体什么,但能看到塞娅公主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尔康身上,而那巴勒奔土司,正对着乾隆得眉飞色舞。
燕子心里“咯噔”一下,看这架势,令妃的八成是真的!她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什么“顺便请安”的计划了,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做出一种“真无邪”、“恰好路过”的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就走了过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她声音清脆,笑容灿烂,仿佛真的是偶然邂逅。
乾隆正与巴勒奔谈到关键处,被打断微微蹙眉,但见是燕子,神色缓和了些:“燕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回皇阿玛,儿臣在屋里闷得慌,听御花园的‘青龙卧墨池’开得正好,就过来瞧瞧!没想到皇阿玛和土司大人、塞娅公主也在这儿,真是巧了!”她眨巴着大眼睛,得跟真的一样,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尔康,又飞快地瞪了塞娅一眼。
塞娅看到燕子,倒是很有兴趣,笑着用生硬的汉语:“固伦公主,也喜欢花?我们西藏,有很多漂亮的格桑花。”
燕子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笑嘻嘻:“是呀是呀,花谁都喜欢。不过我们这儿的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气质高贵,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花都能比的!”她这话夹枪带棒,暗指塞娅比不上紫薇。
乾隆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机锋,脸色微微一沉:“燕子,不得无礼。”
巴勒奔土司倒是哈哈一笑,打量着古灵精怪的燕子:“这位固伦公主,性格爽朗,很有趣!”
燕子见机,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她凑到乾隆身边,故作真地扯开话题:“皇阿玛,你们在聊什么呀?是不是在商量晚上吃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准备我的份儿呀?”她试图搅乱这场关乎联姻的谈话。
乾隆岂能不知她的心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想打发她走,巴勒奔却笑着开口了:“皇帝陛下,我们正在谈论两国友好的大事。塞娅很是欣赏这位福侍卫,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他竟直接当着燕子的面又提了起来。
燕子一听,差点跳起来,也顾不得装真了,脱口而出:“皇阿玛!尔康他……他……”
“燕子!”乾隆厉声喝止,眼神带着警告。
永琪和尔泰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尔康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燕子被乾隆一瞪,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知道不能再明着反对了,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她看着塞娅那带着得意和势在必得的笑容,再看看皇阿玛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狠狠地剜了永琪一眼,都是他们整陪着,才陪出“祸事”来了!然后又哀怨地看了乾隆一眼,扁了扁嘴,眼眶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道:“儿臣……儿臣去看牡丹了!”完,也不等乾隆回应,转身就跑开了,那背影充满了气愤和伤心。
乾隆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巴勒奔和塞娅则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玩味。
燕子这一搅和,虽然没能改变什么,却让亭子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而她这番举动,也更加坚定了她要“扞卫”紫薇和尔康爱情的决心,一个更大胆、更出格的计划,已经开始在她脑海里酝酿。她绝不能让那个西藏公主得逞!
燕子一口气跑出钦安亭老远,直到一处僻静的湖边才停下来。心里那股憋闷、委屈和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像一团火在胸腔里烧。她弯腰捡起几颗石子,泄愤似的狠狠扔进平静的湖水里。
“噗通!”“噗通!”
石子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凭什么……凭什么都要听皇阿玛的……”
“尔康是紫薇的!那个塞娅凭什么抢!”
“还有永琪……皇阿玛是不是真的想让他娶塞娅?”
她一边扔,一边声嘟囔着,根本没留意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声温和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燕子。”
正是刚从如意馆出来,准备去漱芳斋找她的班杰明。他远远就看到湖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明显的怒气,便关切地走了过来。
“啊!”
燕子全神贯注地在发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猛地转过身来——而她手里,正捏着一颗刚捡起来、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石子!
这一转身,手臂随着身体的转动下意识地一甩——
那石子脱手而出,不偏不倚,直直地朝着迎面走来的班杰明飞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班杰明根本来不及躲闪。
“哎呦!”
只听班杰明一声痛呼,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手指缝间,隐约可见一丝红色渗了出来。
燕子完全愣住了,看着班杰明指缝间渗出的血,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气愤和委屈瞬间被巨大的惊慌取代。
“斑鸠!斑鸠你怎么样?!”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到班杰明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拉开他的手查看,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突然叫我,我……我被吓到了……”
班杰明捂着头,额角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一时不出话。但他看着燕子吓得脸色发白、眼圈通红、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懊恼和疼痛瞬间被心疼取代。
他忍着痛,放下手,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因为疼痛有些扭曲:“没……没事,燕子,不要紧,只是……只是碰了一下。”
只见他左侧额角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被石子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正缓缓流出,在他白皙的皮肤和金色的头发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都流血了!怎么会不要紧!”燕子急得直跺脚,慌忙从袖子里(实则是从空间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手微微颤抖着按在班杰明的伤口上,“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留疤啊?对不起,斑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仰着头,看着班杰明,大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愧疚和担忧,之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闯祸后的惊慌失措。
班杰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庞,感受着她心翼翼为自己按压伤口时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心中那份因她近日疏远而产生的失落感,竟奇异地被这一刻她全然的关注所抚平。他甚至觉得,这一下挨得……有点值。
“真的没关系,燕子。”他放柔了声音,碧蓝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一点点伤而已。倒是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顺势将话题引开,既是想安抚她,也是真的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失控,甚至在御花园里发泄。
燕子听到他问起,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来,也顾不得他的伤了,嘴巴一扁,带着哭音把令妃的话、御花园里听到的联姻风声,以及自己的担忧和气愤,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皇阿玛要是真把尔康指给塞娅,紫薇怎么办?那个塞娅,她凭什么呀!”她越越气,按在班杰明伤口上的手也无意识地用零力。
班杰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推开,只能龇牙咧嘴地听着,心中却是恍然大悟,同时也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原来,她是为了紫薇和尔康,或许……也夹杂着一些对永琪联姻消息的本能抗拒?
“燕子,你先别急,”他忍着痛,耐心劝道,“事情还没有定论,皇上圣明,一定会考虑周全的。你这样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伤了自己。”
“那我该怎么办嘛!”燕子无助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却目光温柔,一个急得团团转满脸愧疚。这御花园一角意外的“血光之灾”,暂时冲淡了联姻消息带来的阴霾,却也成为了两人关系中的一个微妙注脚。班杰明知道,安抚好眼前这只受惊又愤怒的燕子,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