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的脚步声刚刚远去,漱芳斋内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轻松。
“自由啦!我真的自由啦!”燕子欢呼一声,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雀鸟,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裙摆飞扬,脸上那没擦干净的墨痕在她灿烂的笑容下,都显得格外生动起来。她一把抱住紫薇,“紫薇!你真是我的女诸葛!几句话就让皇阿玛龙心大悦,比我一百句都有用!”
紫薇被她抱得晃了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燕子,快坐稳当些,心又碰倒了什么。” 她掏出自己的手帕,蘸零杯中残余的清水,细心地帮燕子擦拭脸上残留的墨迹,“这下可好了,禁足解了,也不用再对着那《女戒》发愁了。”
永琪看着燕子欢喜地的样子,也由衷地为她高兴,他温声道:“皇阿玛金口已开,此事便算过去了。不过,燕子,经此一事,往后言行确需更加谨慎些才好。” 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暗含了对皇后那边仍需防范的担忧。
尔康点头附和:“五阿哥的是。虽得皇阿玛宽宥,但宫规森严,并非次次都能如此侥幸。”
尔泰可没那么多顾虑,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又开始打趣:“就是就是!燕子,你下次要是再想逗皇上开心,换个法子,比如表演个杂耍什么的,可别再跟自己的脸过不去了!你这‘胡子’造型,虽然别致,看久了还真有点……哈哈哈!” 他的话再次引来一阵笑声。
班杰明见燕子终于重展笑颜,碧蓝的眼睛里满是欣慰。他将那杯已经微凉的热巧克力又往她面前推了推,真诚地:“燕子,自由,很好。喝巧克力,庆祝。”
燕子用力点头,接过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那甜腻丝滑的滋味仿佛一直暖到了心里。她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沉稳的永琪、睿智的尔康、搞怪的尔泰、贴心的紫薇,还有真诚的班杰明,心中充满了感激。
“有你们真好!”她大声道,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这次又让你们担心了,特别是班杰明,还连累你……”她想起班杰明因为她们被画花脸禁足的事,语气里带上了歉意。
班杰明连忙摆手:“没关系,都过去了。现在,你自由,最重要。”
永琪适时开口,将众饶思绪拉回正轨:“既然禁足已解,有些事便可重新筹划。‘还珠记’那边,虽有人打理,但我们还需不时去看看。还有,”他看向燕子,语气带着鼓励,“你那个‘炭笔’的主意,或许可以试试。”
提到“还珠记”和新奇的“炭笔”,燕子的兴致更高了,立刻开始手舞足蹈地规划起来,仿佛刚才那个对着毛笔唉声叹气的人不是她一样。
漱芳斋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再次洋溢。皇后的刁难、抄书的辛苦,似乎都成了过去式。
然而,每个人都清楚,在这深宫之中,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流涌动。这次能够化险为夷,靠的是紫薇的急智、乾隆的宠爱以及他们彼茨扶持。
下一次,他们是否还能如此幸运?但至少此刻,友情和希望如同班杰明煮的那壶热巧克力,散发着温暖而甜美的气息,支撑着他们继续向前。
坤宁宫内,鎏金香炉吐出的青烟依旧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压抑。皇后乌拉那拉氏端坐在凤榻上,容嬷嬷垂手立在一旁,低声将刚刚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
“……皇上去了漱芳斋,正碰上他们一群人嬉笑打闹,还珠格格脸上……据被墨笔画得不成样子。”容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可谁知,紫薇格格巧舌如簧,几句话竟将那份狼狈成了是还珠格格抄书过于‘专注用功’所致。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被逗得开怀大笑,当场就解了还珠格格的禁足,连剩下的《女戒》都免了!”
“啪!”一声脆响,皇后手中那盏上好的雨过青茶盏被她重重撂在身旁的矮几上,盏盖跳了几跳,险些跌落。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保养得夷脸上此刻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冰锥。
“专注用功?”皇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好一个‘专注用功’!好一个紫薇!本宫倒是瞧了她这份颠倒是非、蛊惑圣心的本事!”
她想起乾隆在她面前时,时常因朝务或后宫琐事而蹙眉,何曾有过在漱芳斋那般开怀大笑的时刻?那两个丫头,一个装疯卖傻,一个工于心计,竟将皇上哄得团团转!
容嬷嬷见状,连忙添油加醋:“娘娘息怒!老奴瞧着,那漱芳斋如今是越发不成体统了。五阿哥、福家两位少爷,还有那个洋人画师,整日里聚在一处,毫无避忌。这次的事情,分明就是他们联手做戏,欺瞒圣上!那还珠格格粗鄙不堪,哪有半分‘用功’的样子?分明是借此机会,胡闹撒娇!”
皇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愤怒之后,是一种更深的忌惮和算计。
“做戏?只怕不尽然。”皇后冷冷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更添了几分阴鸷,“燕子那蠢笨模样,倒不全是装的。正是她这份‘真’,才更让皇上觉得新鲜、有趣,觉得她们‘率真可爱’。”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森然,“而紫薇……她太知道如何利用这份‘真’来达到目的了。有她在燕子身边拾遗补缺,我们以往那些明面上的敲打,效果已然不大。”
“娘娘,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容嬷嬷不甘心地问。
“算了?”皇后猛地转身,凤眸中寒光一闪,“怎么可能算了!她们越是得意,越是抱团,破绽就越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重新坐回凤榻,思绪飞快转动:“那个‘还珠记’……如今名声越是响亮,盯着的人就越多。账目?哼,水至清则无鱼,那么大一笔银子进出,本宫就不信能做到衣无缝!还有那个洋人班杰明……”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上次的教训看来还不够。他与格格们过从甚密,这就是最大的错处!宫里宫外,悠悠众口,岂是皇上一次次偏袒就能堵住的?”
“娘娘的意思是……”容嬷嬷心领神会地凑近。
“让我们的人,给本宫盯死了‘还珠记’的账目,一厘一毫都要给本宫查清楚!再有,找个机会,把班杰明频繁出入漱芳斋、甚至与两位格格在宫外店铺‘厮混’的消息,‘不经意’地透给那些御史言官们听听。”皇后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至于福家……福伦是个聪明人,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前程,系在一个身份未明、行事出格的格格身上?”
容嬷嬷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嗻!老奴明白了!娘娘此计甚妙!从宫外入手,借力打力,让她们防不胜防!就算动不了她们的根本,也能让她们焦头烂额,让皇上心生厌烦!”
皇后微微颔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她知道,急不得。对付这两个丫头,尤其是现在风头正劲、又有皇上护着的时候,需要的是耐心,是时机,是足以一击即症让皇上都无法回护的“铁证”。
“去吧,做得干净些,别留下把柄。”她淡淡吩咐。
“老奴省得。”容嬷嬷躬身退下,脚步轻快,仿佛已经看到了漱芳斋那帮人不久的将来陷入麻烦的狼狈模样。
坤宁宫内,烛火摇曳,将皇后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宫墙上,如同蛰伏的暗影,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时机。表面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更深、更毒的暗流,已然在皇后的操控下,悄然涌向漱芳斋和那间承载着希望与善意的“还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