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山潭的水汽氤氲在两人周身,仿佛为这跨越轮回的相拥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同映抱着乔婉莲,掌心抚过她微微颤抖的脊背,指尖触到道袍下温热的肌肤,那触感与记忆深处青莲界莲池边的温度渐渐重合。
“我知道。”他又轻声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百万年岁月沉淀的沙哑,“每一次轮回睁眼,总觉得少零什么。直到在黑风岭看见你,看见你为我挡下那道魔刃,心里忽然就空了一块,疼得厉害。”
乔婉莲在他怀里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是我来晚了。这些年,我守着乔家,守着哥哥,总想着等修为再高些,等能护着你了再靠近……可我忘了,你从来不是需要人护着的,你是阿映啊,是能为我挡下整个世界的阿映。”
同映低头,看着她发间那支玉雕莲花簪,簪头的莲瓣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那是青莲界时他寻遍万水千山,采来暖玉,请玉雕仙师为她琢的,后来在断神渊一役中碎了。如今这支,想必是她凭着记忆,在这一世重新寻来的。
“傻莲儿。”他抬手取下那支玉簪,指尖萦绕起淡淡的轮回之光,玉簪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最后竟浮现出细微的莲纹,与记忆中的那支分毫不差,“护着你,从来不是负担。”
乔婉莲看着他手中的玉簪,惊得睁大了眼:“这是……”
“断神渊时碎了,我捡了些碎片藏在魂印里,百万年轮回,一直带着。”同映将玉簪重新簪回她发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那时我总,等打赢了那场仗,就带你去莲田深处筑座木屋,晨起采莲,暮时煮茶。”
“你都记起来了?”乔婉莲抬头,眼底闪烁着泪光,却笑靥如花。
“在你唤我‘阿映’的那一刻,全记起来了。”同映望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记起你总爱偷喝我酿的莲子酒,记起你在莲池边教我吹叶笛,记起你要做我唯一的道侣,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乔婉莲的脸“腾”地红了,伸手捶了他一下:“谁、谁要做你道侣……”话虽如此,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山潭的水轻轻荡漾,映出两人依倌身影,白鹭掠过长空,留下清脆的鸣啼,像是在为这迟来的重逢喝彩。
回到院时,晨光已透过窗棂洒满正屋。同映去烧水,乔婉莲则坐在桌边,摩挲着桌上的一个旧木邯—那是张爷爷生前交给他的,是同映爹娘留下的东西。她打开木盒,里面是半块玉佩,雕着并蒂莲的图案,另一半,赫然在她的储物袋里。
“这是……”乔婉莲拿起玉佩,指尖微微颤抖。
同映端着水进来,看见玉佩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在这儿。我爹娘,这玉佩是祖上传下来的,能寻到另一半的人,便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乔婉莲从储物袋里取出另一半玉佩,两块玉佩甫一靠近,便发出柔和的青光,自动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她抬头看向同映,眼中的情意浓得化不开:“你看,连玉佩都认我们呢。”
同映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不是玉佩认我们,是我们本就该在一起。”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平静,却又多了几分不同。同映依旧每日在潭边淬体,只是身边多了个看他练拳的身影;乔婉莲依旧时常提着点心来,只是不再拘谨,会自然地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轮回中那些零碎的记忆。
有时,同映会起某个轮回里,他是个书先生,在茶馆里讲着青莲界的故事,台下有个白衣女子听得泪流满面,他当时只觉眼熟,却不知那就是她。乔婉莲便会笑着,那个轮回里,她是个绣娘,绣了满屋子的莲花,却总也绣不出记忆中少年的模样。
他们的记忆像是两块破碎的镜子,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拼凑完整。
这日午后,两人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同映后来移栽的,为了纪念村口那棵),乔婉莲靠在同映肩上,看着远处的山峦。“哥哥,他要去断神渊看看。”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轻,“他尤尔欠阿映的,该由他来还。”
同映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断神渊的魔气还未散尽,他去也好,或许能化解些宿怨。”
“你不怪他吗?”乔婉莲抬头看他,“当年乔家强占药田,他又处处针对你……”
“尤尔是尤尔,乔赐道是乔赐道。”同映望着边的流云,语气平静,“百万年前的恩怨,早已随着轮回淡了。这一世,他虽有过偏执,却终究没让乔家再行恶事,也算难得。”
乔婉莲笑了,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是记仇的人。”
正着,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乔赐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衫,头发束得整齐,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许多,倒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哥。”乔婉莲起身迎上去。
乔赐道点点头,目光落在同映身上,神色复杂。过了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对着同映拱手道:“同映道友,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同映起身回礼:“乔道友客气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不,该提。”乔赐道摇头,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锦盒,“这是乔家当年从同家药田挖走的药种,里面有几株是青莲界遗种,或许对道友有用。”他顿了顿,又道,“我明日便启程去断神渊,婉莲……就拜托道友了。”
同映接过锦盒,郑重点头:“放心。”
乔赐道看着妹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他笑了笑,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竟有种释然的洒脱。
“他好像变了。”乔婉莲望着哥哥的背影,轻声道。
“人总是要变的。”同映握住她的手,“就像我们,不也从懵懂少年,走到了如今吗?”
夜色渐深,乔婉莲躺在同映为她收拾的房间里,却毫无睡意。窗外,同映的身影在月光下盘膝而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轮回之光,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她悄悄起身,走到他身边。
“在想什么?”
同映睁开眼,眼底有星辰流转:“在想,如何彻底净化断神渊的魔气。那里是我们前世的终点,也该是这一切的起点。”
“你想回去?”乔婉莲心中一动。
“嗯。”同映点头,“等处理好这里的事,我们就去青莲界看看。我记得那里的莲田,每到盛夏,就会开得一望无际。”
乔婉莲的眼中泛起憧憬的光:“好,我们一起去。”
她挨着他坐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银辉。远处的山潭传来潺潺的水声,院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着一个跨越百万年的约定。
几日后,同映和乔婉莲离开了山潭院。他们没有惊动村民,只是在门口的木匾上,添了一行字:“此屋暂借风与月,待归时,再续人间缘。”
他们一路向东,途经乔家大院时,乔赐道早已启程,只留下一封书信,断神渊若有变故,会传讯于他们。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前校
路上,他们遇到过在山间修行的散修,听闻同映肉身成圣,纷纷前来请教;也遇到过被魔气侵扰的村落,同映便以轮回之力净化魔气,乔婉莲则以仙元救治村民。他们的故事,渐渐在晋中盆地流传开来,有人他们是神仙眷侣,有人他们是救世的圣人。
同映对此只是淡然一笑,乔婉莲则会挽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管他们什么,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
这日,他们来到断神渊的边缘。时隔百万年,这里依旧是一片荒芜,暗红色的土地上,残留着未散的魔气,空是灰蒙蒙的,不见日月。
“就是这里。”乔婉莲的声音有些颤抖,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少年挡在她身前,浑身浴血,最后化作星光的模样,依旧清晰如昨。
同映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安稳的力量:“别怕,这次换我护着你。”
他周身的轮回之光骤然爆发,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向断神渊深处。那些盘踞百万年的魔气,在轮回之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般消融,发出凄厉的惨剑
乔婉莲也祭出自己的仙元,青莲色的光芒与轮回之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笼罩住整个断神渊。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魔气消散时,空豁然开朗,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暗红色的土地上。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竟有几只飞鸟,衔着种子,落在了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上。
“结束了。”乔婉莲靠在同映怀里,泪水滑落,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
同映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不,是开始了。”
他抬头望向际,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青莲界那片一望无际的莲田。那里,粉白的莲花正在月光下摇曳,一个少年牵着少女的手,在田埂上慢慢走着,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
而在这片重获新生的断神渊上,两道身影相依相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晋中盆地的风,带着高粱的甜香,一路向东,吹向更远的地方,将这个关于爱与等待、轮回与重逢的故事,传遍了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