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映牵着莲儿的手走下山时,瓦窑村的炊烟正袅袅升起。田埂上有农人扛着锄头往家赶,见了他们,都笑着打招呼——这五年阿映虽在山里讨生活,却常帮村民修补漏雨的屋顶,或是在山洪来时提醒大家转移,村里人待他向来和善。莲儿躲在同映身后,红着脸朝众茹头,青布衫的衣角被风掀起,像朵怯生生的青莲。
“阿映,这是要带莲儿姑娘去哪?”村口的张老汉拄着拐杖问,他是当年捡到阿映的人,看着他长大的。
“带她出去看看。”同映笑着回答,掌心的玉佩微微发烫,“过些日子回来。”
张老汉点点头,又叮嘱莲儿:“外面不比山里,遇事多跟阿映商量。”莲儿嗯嗯应着,眼眶却有些红——她自记事起就没离开过塘庵,此刻既新奇又忐忑,攥着同映的手更紧了。
两人刚走出村口,异变陡生。
五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两侧的竹林里窜出,瞬间封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穿紫袍的老者,面色阴鸷,手里握着柄泛着绿光的骨剑,目光扫过同映时,像淬了毒的冰:“同映,三千年了,你总算肯出来了。”
同映将莲儿护在身后,周身气息陡然沉凝。他认出这老者身上的道袍——那是三千年前景台宗的制式,当年他自毁道基时,正是这宗门跳得最欢,要“替行道”斩除他这“异端”。
“景台宗的余孽。”同映的声音冷了下来,眸底闪过一丝金红,“三千年过去,还没死绝。”
“放肆!”紫袍老者身后的四个青年怒喝,他们都是景台宗的后起之秀,修为皆在化神境,在这凡界已是顶尖高手。其中一人踏前一步,长剑直指同映:“魔头!当年你屠戮正道修士三万,致使地法则动荡,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莲儿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从同映身后探出头:“你们胡!阿映不是魔头!”
“丫头片子懂什么?”那青年冷笑,“他是混沌道体,生来就该被诛灭,留他在世一日,便是下苍生的祸患!”
同映的指尖缓缓收紧。他想起三千年那场浩劫——景台宗为夺他的混沌宝珠,暗中勾结魔道,屠戮了他庇护的整个莲城,他盛怒之下才血洗了景台宗总坛。可这些事,早已被胜利者篡改得面目全非,如今流传世间的,只剩他“杀人如麻”的恶名。
“你们一,”同映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就好像你们握着下的道理似的。”他向前踏出一步,合神境的威压如潮水般铺开,压得那四个青年脸色发白,“你要与下为敌吗?”他复述着对方未出口的诘问,眼神扫过五人,“你们几个就想独占下的话语权,视所有人为刍狗?当年你们景台宗勾结魔道时,怎么不自己是正道?”
紫袍老者脸色一变:“休要狡辩!魔头的话岂能轻信?今日我等便替行道,斩了你这异端!”他着,骨剑一挥,一道墨绿色的剑气直劈同映面门,带着腐骨蚀心的毒意。
莲儿惊呼出声,同映却动也未动。就在剑气及喉的刹那,他指尖金光一闪,那道剑气竟如泥牛入海般消散无踪。
“就这点能耐,也敢来寻死?”同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起上!”紫袍老者见状,知道单打独斗绝非对手,挥手示意四个青年围攻。四柄长剑同时出鞘,剑气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同映和莲儿罩在中央。田埂上的野草被剑气绞得粉碎,泥土飞溅,连远处的农舍都在簌簌发抖。
同映将莲儿往身后再送了送,低声道:“闭眼。”
莲儿听话地闭上眼,只听耳边传来“嗤啦”一声锐响,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哼。她悄悄睁开一条缝,只见那四个青年已倒在地上,咽喉处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痕,眼里还凝固着惊恐。而同映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由金色气流凝聚成的长剑,剑身流动着星辰般的光泽。
紫袍老者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跑什么?”同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戏谑,“不是要替行道吗?”
老者猛地转身,骨剑胡乱挥舞:“你不能杀我!我是景台宗长老,杀了我,整个修真界都会追杀你!你杀人如麻,却不能杀我——杀我就是与正道为敌!”他色厉内荏地嘶吼,“正道岂会容你这魔头放肆?下人都会视你为蝼蚁,群起而攻之!”
“正道?”同映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他一步步逼近,金剑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火花,“你的正道,就是视下人为蝼蚁,只许自己滥杀无辜,不许别人反抗的道理?”
他忽然想起三千年那个雪夜,景台宗的人将莲城的孩童串在剑上,笑着“这些蝼蚁,死了便死了”。那时他也是这样,握着剑,一步步走向那些所谓的“正道”。
“你们口中的正道,不过是你们独占下的遮羞布。”同映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视下为蝼蚁的,从来不是我。”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听到“噗嗤”一声,金剑已刺穿了紫袍老者的心脏。老者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嘴里涌出黑血,断断续续地:“你……你会遭报应的……”
同映抽出剑,金色的剑身不染半点血迹。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五具尸体,声音冷得像千丈山的寒冰:“一刀下去,先斩再。”
他转头看向四周,刚才的打斗早已惊动了村民,此刻他们都躲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惊恐地张望。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修士,看服饰是附近几个门派的,此刻都吓得脸色惨白,不敢上前。
“怎么样?蝼蚁们。”同映的目光扫过他们,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平静,“你们不是,凡事都要讲个道理吗?”他踢了踢地上景台宗修士的尸体,“我杀了这些人,十年、百年过去后,再让你们来,我做得对不对。”
有个穿灰袍的修士壮着胆子喊道:“同映!你……你这是公然与正道为敌!就不怕下修士共讨之吗?”
“共讨之?”同映笑了,笑声里带着三千年的疲惫与桀骜,“三千年前景台宗勾结魔道屠戮莲城时,怎么不见你们共讨之?如今我杀几个刽子手,倒成了大逆不道?”
他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那灰袍修士面前。对方吓得瘫倒在地,连连磕头:“饶命!前辈饶命!”
同映却没看他,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三个同伴身上——那三人正偷偷捏着法诀,想偷袭。
“还叽歪歪的。”同映冷哼一声,金剑挥出一道绚烂的弧光。
又是三具尸体倒地。那灰袍修士吓得尿了裤子,瘫在地上直哆嗦,连求饶都忘了。
莲儿从同映身后走出,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阿映,别杀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我们走吧。”
同映看着她澄澈的眼睛,眸中的戾气渐渐散去。他收起金剑,指尖的金光隐去,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青年。“好,听你的。”他低声,重新握住她的手,“我们走。”
两人转身离开,留下一地尸体和瑟瑟发抖的旁观者。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莲儿回头看了一眼瓦窑村,那些熟悉的屋顶在炊烟里若隐若现,忽然轻声:“他们会不会你是坏人?”
“也许会。”同映低头看她,眼神温柔,“但好坏不是别人了算的。”他指了指胸口的玉佩,“就像这玉佩,刻着我的名字,不管别人怎么,我知道自己是谁。”
莲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我们要去哪?”
“去找一个能让莲花开遍的地方。”同映望着远方的际,那里有流云舒展,“一个没赢正道’的幌子,只有讲道理的地方。”
他们走后,瓦窑村的村民才敢出来。张老汉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望着同映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孩子,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些啊。”他让村里人把景台宗修士的尸体拖去烧了,又对着同映离开的方向拜了三拜,“愿菩萨保佑他们。”
而那些幸存的修士,早已连滚带爬地逃离,将“同映觉醒,大开杀戒”的消息传遍了修真界。一时间,下震动——三千年了,那个让所有正道闻风丧胆的名字,终于再次响起。
有人他死性不改,杀人如麻;有人景台宗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还有人,这下的“正道”,怕是要变了。
这些议论,同映和莲儿都没听到。他们正走在一条开满野花的路上,莲儿采了朵黄色的雏菊,别在同映的衣襟上,笑得眉眼弯弯:“这样就不凶了。”
同映低头看着那朵花,又看了看身边笑靥如花的姑娘,忽然觉得,三千年的等待,三千年的沧桑,都值了。
前路或许有风雨,有追杀,有无数人指着他骂“魔头”,但只要牵着这双手,只要胸口的玉佩还在发烫,他就敢走下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下,而是身边这朵从千丈山塘里来的青莲,是那句刻在轮回里的“生生世世”。
至于那些所谓的“正道”和“道理”,就让他们在十年、百年后,慢慢去吧。此刻的他,只想牵着莲儿的手,走向有花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