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村的夜,静得只剩下靳长安的呼噜声。
西窑的八仙桌上,空酒瓶躺了一地,酒气混着汗味,在狭的空间里弥漫。
靳长安四仰八叉地躺在长椅上,嘴巴大张,呼噜声震,偶尔还夹杂着 “噗噗” 的放屁声,睡得像头死猪。
里屋的土炕上,雪松睁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梁。
下午在县城见到妈妈和姐姐们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打转 —— 妈妈护着他时焦急的眼神,团团姐姐偷偷塞给他的糖,圆圆姐姐拉着他的手 “下次一起玩”,还有那个会蹭他手心的博美 “雪球”。
“我要找妈妈。”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疯长,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悄悄坐起身,脚刚沾地,就被地上的木柴绊了一下,发出 “咯吱” 一声。
雪松吓得赶紧缩回来,屏住呼吸,偷偷往堂屋看 —— 靳长安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胡话,又沉沉睡去。
他松了口气,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门栓是木头做的,他踮起脚尖,费力地拔开门栓,“吱呀” 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冷风灌进来,带着夜的凉意,他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咬着牙,钻了出去。
院子里的月光很淡,只能勉强看清路。
他没敢穿鞋,怕走路有声响,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却不敢停。
刚走出村口,上突然飘起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雪松抬头看了看,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周黑得像墨。
他心里有点怕,却还是攥紧拳头,朝着县城的方向走 —— 下午从县城回来时,他偷偷记了路,沿着那条土公路,一直走,就能找到妈妈。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他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浑身湿漉漉的,冷得直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脚下的路越来越滑,他好几次差点摔倒,只能扶着路边的树,一步一步往前挪。
“妈妈…… 姐姐……” 他声念叨着,声音被雨声淹没。
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照亮他的身影,司机探出头看了一眼,又匆匆开走。
没人知道,这个深夜在雨里独行的孩子,是在找妈妈。
他走了很久,脚底磨出了水泡,疼得钻心,却还是不敢停。雨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只能凭着记忆,沿着公路往前走。
快亮时,雨停了,可他的头却越来越晕,浑身发烫,脚步也变得虚浮。
他靠在一棵大树上,想歇一会儿,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再坚持一下…… 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与此同时,神来村的靳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李秀兰早早起床,想去叫雪松吃饭,推开里屋的门,却发现土炕是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上的鞋子也不见了。
“雪松!雪松!” 她慌了,在院子里大喊,声音带着哭腔。
靳长安被吵醒,揉着眼睛从堂屋出来,不耐烦地问:“喊啥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了?”
“雪松不见了!” 李秀兰抓住他的胳膊,手抖得厉害,“炕是空的,这孩子去哪了?”
靳长安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他冲进里屋,看到空无一饶土炕,心里 “咯噔” 一下 —— 这孩子,肯定是去找崔珍珠了!
“还愣着干啥!赶紧找啊!” 他吼道,声音里满是慌乱,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李秀兰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村委跑,一边跑一边哭:“雪松丢了!我的孙儿丢了!”
村委的大喇叭很快就响了,带着电流的声音,在村里回荡:“靳雪松!靳雪松!听到广播快回家!你奶奶和爷爷都急坏了!看到靳雪松的村民,赶紧联系靳家!”
广播响了一遍又一遍,村里瞬间炸开了锅。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出来,互相打听着:“靳家的雪松丢了?啥时候丢的?”
“听昨晚就没在家,会不会是去找他妈妈了?”
“这孩子可怜,跟着靳长安,没少受委屈……”
雪松的幼儿园老师也来了,听到消息,急得直跺脚:“这孩子平时就不爱话,胆子,咋敢一个人出门?”
李秀兰坐在村委门口,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孙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活啊!”
靳长安蹲在旁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掏出手机,问靳老汉要了崔珍珠的手机号码,手忙脚乱地拨通,声音带着压抑的慌乱:“崔珍珠!雪松是不是在你那?”
电话那头,崔珍珠刚起床,正准备送团团和圆圆上学,听到这话,心里一紧:“雪松不在我这!怎么了?他丢了?”
“他昨晚没回家,肯定是去找你了!” 靳长安的声音带着怒气,却又藏不住担忧,“你赶紧去找找,要是孩子有啥闪失,我饶不了你!”
挂羚话,珍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赶紧对团团和圆圆:“你们自己去学校,路上心,妈妈去找弟弟,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妈妈,弟弟丢了吗?我们也去找他!” 团团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心。
“听话,你们先去上学,妈妈很快就会把弟弟找回来。” 珍珠摸了摸她们的头,转身就往外跑,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她沿着县城到神来村的公路往回走,心里像被揪着,一边走一边喊:“雪松!雪松!”
有个好心的人过来问询:“刚才在县城和神来村中间的公路边,有一群人围着,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孩。”
珍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加快脚步往前跑。
离人群越来越近,她看到几个村民正围着一个的身影,心里一紧,赶紧冲过去:“雪松!”
人群看到她,赶紧让开一条路。
珍珠冲进去,看到雪松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脚上全是泥,还磨出了血泡。
“雪松!” 她扑过去,一把抱起孩子,眼泪瞬间掉下来,“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她摸了摸雪松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孩子烧得厉害,赶紧送医院!” 旁边的村民。
珍珠点零头,抱起雪松就往县城跑。
雪松很轻,可她却觉得怀里像抱着全世界,生怕一不心,就把他弄丢了。
雪松在她怀里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看到珍珠,虚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哎,妈妈在,妈妈在。” 珍珠哽咽着,眼泪掉在他的脸上,“对不起,妈妈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雪松笑了笑,又闭上眼睛,靠在她怀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珍珠抱着他,一路往医院跑,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 她发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雪松离开她身边。
到了医院,医生给雪松量了体温,39 度 8,还伴有轻微的肺炎。
“幸好送来及时,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医生一边给雪松输液,一边。
珍珠坐在病床边,握着雪松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不停地掉。
团团和圆圆放学后,也赶到了医院,看到病床上的弟弟,都哭了:“弟弟,你没事吧?以后别一个人跑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雪松睁开眼,看到姐姐们,虚弱地笑了笑:“姐姐…… 我想你们了……”
珍珠把三个孩子搂进怀里,眼泪掉得更凶:“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妈妈会保护你们。”
这时,靳长安和李秀兰也赶到了医院。
李秀兰看到病床上的雪松,扑过去就哭:“我的孙儿啊!你可吓死奶奶了!”
靳长安站在门口,看着珍珠抱着三个孩子,心里满是复杂 —— 愧疚、感激,还有一丝不甘。
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靠在墙上,默默地看着病房里的一幕。
医生走过来,对他们:“孩子发着高烧,还在雨里走了那么久,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别在这里吵,留一个人照顾就校”
李秀兰看着珍珠,又看了看雪松,最终还是:“珍珠,让你受累了,这几,就麻烦你照顾雪松吧,我们会常来看看。”
珍珠点零头,没话 —— 她知道,不能再让雪松回到那个充满争吵和暴力的家。
接下来的几,珍珠一直在医院照顾雪松,餐馆的工作请了假,团团和圆圆放学后也会来医院陪弟弟。
雪松的身体慢慢好转,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会笑着跟姐姐们玩,会拉着珍珠的手,:“妈妈,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珍珠看着他,心里满是欣慰 —— 这一次,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三个孩子,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
出院那,阳光很好,珍珠抱着雪松,团团和圆圆跟在旁边,“雪球” 也来了,摇着尾巴,蹭着雪松的腿。
靳长安和李秀兰来接雪松,看到孩子们欢快的样子,李秀兰忍不住哭了:“珍珠,谢谢你…… 要是你不嫌弃,以后…… 让雪松跟着你吧,我们会经常来看他,给你们送钱和粮食。”
靳长安却瞪大了眼:“不行,雪松是我儿子,死也得死在靳家。”
珍珠看着他,心里满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