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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日子的那几,村子里的空气好像都裹着点甜。许娇莲坐在绣架前,手里的银针走得格外顺,给张嫂女儿绣的鸳鸯被面收尾时,连最细的金线都铺得匀匀实实,一对鸳鸯浮在碧波上,翅膀的弧度像要飞起来。

“真俊!”张嫂来取被面时,眼睛瞪得溜圆,手指轻轻拂过鸳鸯的羽毛,“这针脚密得能当镜子照!莲儿,你这手艺,将来不定要传到县里去呢!”她从篮底摸出块红绸布,“给你扯的,做盖头正好,比白布喜庆。”

许娇莲的脸腾地红了,把红绸布往针线笸箩里塞:“张嫂总操心这些。”心里却像揣了颗蜜枣,甜得发黏。

仲老二这些忙得脚不沾地。村东头的空屋漏着风,他请了李大爷和许二爷帮忙,先把屋顶的破瓦换掉,又把土墙重新糊了层泥,院里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连窗棂都用砂纸打磨得光溜溜的,准备上漆。

“这窗户留得够大不?”仲老二踩着梯子,往窗框上钉木条,灰布褂子的后背湿得能拧出水,“你要绣葡萄藤帘,得够宽才校”

许娇莲站在院门口,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的馒头和咸菜:“够了,再大就漏风了。”她往屋里瞅,见李大爷正往墙上糊报纸,许二爷蹲在地上劈新炕的柴,两人笑笑的,把冷清的空屋都烘得热闹了。

“先歇会儿,吃点东西。”许娇莲把竹篮往门槛上放,给仲老二递了个馒头,“看你累的,汗都流进眼睛里了。”

仲老二接过馒头,三两口就啃了大半,嘴里含混地:“得赶在初六前弄好,不能委屈了你。”他的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红头绳上,阳光照得那点红格外鲜亮,心里突然软得像春水。

悦悦挎着她的竹篮,跟着王婶的孙女来看热闹,浅绿夹袄上沾着点泥,手里举着朵刚摘的蒲公英:“爹,娘,新房要刷成红色吗?像戏文里的一样!”

“刷成你娘喜欢的米白色。”仲老二从梯子上下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去跟妹妹玩,别在这儿添乱。”

王婶正帮着扫院子,闻言笑着:“莲儿眼光好,米白色亮堂,衬得屋里暖和。”她凑到许娇莲身边,压低声音,“我给你纳的红绣鞋快好了,绣的并蒂莲,保证合脚。”

许娇莲的脸又红了,低头帮着拾掇地上的碎瓦:“让王婶费心了。”她看着仲老二和李大爷抬新做的木床进来,床架是仲老二自己打的,上面刻了圈缠枝莲,跟她绣架上的花样一模一样,心里突然涌起股热流——原来他把她过的每句话,都记在心上。

日子像绣线似的,一针一线往前赶。新房的泥墙渐渐干了,仲老二买了米白色的漆,仔细往墙上刷,刷得匀匀实实,像蒙了层细纱。许娇莲的葡萄藤帘也快绣好了,紫莹莹的葡萄串垂在绿藤上,还用金线绣了只松鼠,抱着颗葡萄啃,活灵活现的。

“这松鼠绣得真像!”悦悦趴在绣架旁,手指轻轻点着松鼠的尾巴,“等挂在新房的窗户上,鸟会不会以为是真葡萄?”

“不定会来啄呢。”许娇莲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根丝线,“帮娘绕线轴,绕整齐点。”

仲老二从镇上回来,手里拎着个红漆木盒,走进来就往许娇莲面前递:“给你的。”盒子打开,里面是支银镯子,圈口松松的,上面刻着细的牡丹纹,“老板这样戴着干活方便。”

许娇莲的指尖碰着银镯子,凉丝丝的,心里却热得很:“又乱花钱。”话虽这么,却把镯子往手腕上套,不大不正合适。

“给你花不算乱花。”仲老二看着她的手腕,银镯子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突然,“初六那,我去你娘家接你吧?让悦悦当花童,挎着你的红盖头。”

许娇莲的娘家在邻村,自从爹娘过世后就很少回去,闻言愣了愣:“不用那么麻烦,我在这儿住惯了。”

“那不校”仲老二得认真,“娶媳妇就得明媒正娶,我套上最好的驴车,让全村人都知道你是我仲老二的媳妇。”

悦悦举着线轴喊:“我要穿红棉袄!戴红花!”

许娇莲被她逗笑了,眼角的泪却差点掉下来——这些年的委屈和孤单,好像都被这热热闹闹的盼头冲散了,只剩下踏踏实实的暖。

初五那,新房终于收拾停当。米白色的墙看着亮堂,新打的木床透着松木香,葡萄藤帘挂在窗户上,阳光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把碎绿。仲老二站在院里,看着许娇莲和悦悦把绣好的“富贵牡丹”挂在墙上,突然觉得这空屋有了家的模样。

“缺啥不?”仲老二搓着手,有点紧张,“我再去买。”

“啥都不缺。”许娇莲看着墙上的牡丹,金线在光里闪,“这样就很好。”

晚上,许娇莲坐在灯下,给悦悦缝新做的红棉袄,明要穿的。悦悦趴在炕上,摆弄着仲老二给她刻的木人,木人穿着红衣裳,是按新娘子的模样刻的。“娘,明我能掀盖头吗?戏文里都是新郎官掀的。”

“你个丫头片子懂啥。”许娇莲戳了戳她的额头,手里的针线却慢了,“早点睡,明要起早呢。”

悦悦打了个哈欠,抱着木人睡着了。许娇莲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她走到窗前,见新房那边还亮着灯,仲老二的影子在窗上晃,想来是在最后检查一遍,怕哪里不周到。

初六这,还没亮,院子里就热闹起来。张嫂和王婶来帮着烧水,许二爷在院里贴红喜字,李大爷牵着驴车在门口等着,驴头上还系了朵大红花,看着喜庆得很。

许娇莲坐在镜前,张嫂给她梳了个新发型,把红头绳换成了红绸带,又往她头上盖了块红绸布——正是张嫂送的那块,红得像团火。“真俊!”张嫂退开两步,笑着,“比县太爷家的姐还体面。”

悦悦穿着新做的红棉袄,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红盖头,蹦蹦跳跳地进来:“娘,爹来接你啦!驴车好漂亮!”

许娇莲被张嫂扶着往外走,红绸布下的视线有点模糊,却能听见仲老二的声音,带着点紧张:“慢点,地上滑。”他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暖透过布褂传过来,让她突然不慌了。

驴车慢悠悠地往新房走,村里的人都站在门口看热闹,孩子们追着车跑,喊着“新娘子喽”。许娇莲坐在车里,能听见仲老二在前面跟人打招呼,声音里的笑藏不住,像揣了串铃铛。

到了新房门口,仲老二掀开帘子,心翼翼地把她扶下来。红绸布被风掀起个角,许娇莲看见院里挤满了人,张嫂、王婶、李大爷、许二爷……每个人脸上都笑着,像过年似的。

拜堂的时候,悦悦站在旁边,举着红盖头的一角,奶音跟着喊“一拜地”“二拜高堂”。许娇莲弯腰时,红绸布碰到了仲老二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他也在紧张,手都在微微发颤。

“夫妻对拜!”许二爷喊了声,声音洪亮。

许娇莲和仲老二面对面弯腰,红绸布下,她看见他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拜完堂,他伸手掀开红盖头,阳光照在她脸上,两人都笑了,像藏了满肚子的话,却一句也不出来。

宴席就摆在院里,张嫂做的红面馒头,王婶炖的红烧肉,李大爷带来的自酿米酒,许二爷炒的青菜,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桌。孩子们抢着吃馒头,大人们喝着酒笑,悦悦举着木人,给每个人看:“这是我娘!这是我爹!”

仲老二给大伙敬酒,喝得脸通红,却还不忘往许娇莲碗里夹菜:“多吃点,今累着了。”

许娇莲看着他被李大爷灌酒,看着悦悦和柱子抢红烧肉,看着张嫂和王婶凑在一起悄悄话,突然觉得这寻常的日子,真的像幅绣不完的画——有烟火气,有身边人,有不尽的暖,把每个时辰都填得满满当当,甜得人心头发软。

傍晚,客人渐渐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仲老二坐在炕沿上,看着许娇莲把“富贵牡丹”往墙上挂,银镯子在光里闪。“累坏了吧?”他轻声问,伸手想帮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不累。”许娇莲回头笑了笑,“你看这牡丹,挂在这儿正好。”

月光从葡萄藤帘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悦悦早就趴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朵大红花。仲老二看着许娇莲的侧脸,她的鬓角还系着红绸带,在月光里泛着点红,像朵刚开的花。

“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他轻声,声音有点哑。

许娇莲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肩膀,能感觉到他棉袄下的体温。窗外的风刮过葡萄藤,叶子“沙沙”响,像在些暖饶话。

这日子,就像她绣了千万遍的针脚,终于把两个饶影子,牢牢绣在了一起。往后的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总会有个人,陪她看花开,陪她数叶落,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得像这新婚的夜,暖烘烘的,甜丝丝的,透着股化不开的香。

新婚的日子像浸了蜜的糕,甜得绵密。初七清晨,许娇莲是被窗棂外的鸟鸣叫醒的。阳光透过葡萄藤帘的缝隙,在地上织出细碎的绿影,仲老二已经不在炕上,灶间传来柴火“噼啪”的声响,混着米粥的清香飘进来。

她披衣起身,见悦悦正趴在炕沿上,对着镜子摆弄头上的红花——那是昨儿宴席上王婶给别的,粉嘟嘟的一朵,衬得脸更圆了。“娘,爹在煎蛋呢!”悦悦回头喊,浅绿夹袄的袖子滑下来,露出细瘦的胳膊,“他要给你煎个心形的!”

许娇莲走到灶房门口,见仲老二正蹲在灶前,手里举着个豁口的铁锅,心翼翼地转着,锅里的蛋液慢慢成形,果然像颗歪歪扭扭的心。灰布褂子的领口沾着点面,想来是早上蒸馒头时蹭的。

“看啥呢?”仲老二回头,脸上沾着点烟灰,像只花脸猫,“快好了,等会儿尝尝。”

“你这手艺,比镇上饭馆的还强。”许娇莲走过去,用帕子替他擦脸,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根,“悦悦要吃红糖馒头,你蒸了没?”

“蒸了,在笼屉里温着呢。”仲老二把煎蛋盛进盘子,又往她碗里舀了勺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早饭时,悦悦捧着馒头,口口地啃,眼睛却直往墙上瞟——那里挂着仲老二新刻的木牌,上面写着“仲家”两个字,笔画朴拙,却透着股踏实。“爹,这牌牌要一直挂着吗?”

“嗯,挂着,让大伙都知道这是咱的家。”仲老二往她碗里夹了块煎蛋,“吃完了跟我去菜畦,看看菠菜长多高了。”

许娇莲看着父女俩笑,心里像被粥烫过,暖得发颤。她起身收拾碗筷时,见针线笸箩里放着那支银镯子,阳光照在上面,映出细的牡丹纹,突然想起昨儿拜堂时,他手心的汗把她的手都浸湿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晌午的日头正好,仲老二在新房的院里搭了个葡萄架,许娇莲坐在马扎上,给他递竹条。他的大手握着竹竿,绑得稳稳当当,像在搭建个安稳的窝。“等夏,这儿就能爬满藤,结满葡萄。”他,眼睛亮闪闪的。

“到时候就在这儿摆张桌子,吃晚饭看月亮。”许娇莲接过他递来的剪刀,剪断多余的绳头,“再给悦悦做个秋千,挂在架下。”

风穿过新搭的竹架,带着点春的暖。许娇莲望着仲老二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日子就该是这样——有烟火,有牵挂,有慢慢生长的葡萄藤,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颗甜滋滋的糖,含在嘴里,化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