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广场的夜空,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绚烂火花骤然点亮。几位身着仪式长袍、神情专注的火系魔法师站在广场四角,与中央一位拥有能操控气流异能的异能者默契配合。他们精确地引导着灼热的火元素升空,控制其轨迹,使其在夜空中绽放出巨大的、不断变幻的火焰花朵与图腾。伴随着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三年一度的月中祭正式宣告开始。直到明晚,当空中的三轮月亮完成最紧密的交汇,并重新划定未来三年的运行轨迹,这场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盛景才算是被世界再次正式见证——根据古老的星历记载,这是有此明确记录以来的第1756次相聚。
城中此刻万人空巷,欢喜地,但这绚丽的魔法焰火,仅仅是个盛大的开幕仪式而已。
人群之中,议论声此起彼伏,交织着喜悦与感慨:
“真没想到,居然真的办成了……我还以为今年肯定要取消了。”
“是啊,前线跟鳄鱼那帮杂碎打了快两年了,物资那么紧张,没想到我们赫伦城还能举办这么热闹的祭典。”
“哎~这多亏了城主大人稳住了局面,也亏得淼苍会长出了大力气,掏钱又出力啊!”
广场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阴影里,吉特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双臂环抱,静静地看着那绚丽的火花冲上空,炸裂,变幻。魔法火焰的光芒在他坚毅的脸上明明灭灭,但他的眼神却有些放空,暴露出其下深藏的、与这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思绪万千。
“怎么,吉特队长,看着这满火光,是想家了?还是想到前线了?”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气中竟掺杂着一丝平时罕见的感性与温和。
吉特一个激灵,立刻转身,挺直腰板,恭敬地行军礼:“城主大人!您怎么……您怎么到这前面来了?”他实在没想到没想到他会跑到这人流混杂的广场边缘。
赤敛今夜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穿着一件朴素的深色布衣,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毫无架子地直接学着吉特的样子,靠在了旁边的墙上,仿佛只是一个来看焰火表演的普通路人。“怎么,大过节的,我都不能给自己放个假?”他目光投向夜空,看着那几条由火焰构成的灵蛇在空中追逐嬉戏,几团巨大的火球如同有生命般汇聚又分开,最后在即将暗淡时猛然炸开,化作万千流火,如同短暂的金色骤雨,亮光一阵阵照亮广场上每一张洋溢着快乐的脸庞。
“听人类那边,有一种叫做‘烟花’的东西。”赤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吉特,“过他们的重大节日时都要放。不需要魔法师费力操控,也不需要异能者辅助安保,只需点火,放在那里,它自己就能咻地飞上,炸开,完成和这差不多的表演,甚至颜色更多样。”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只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广场边缘,原本规划中的大片花田,因为连年的战事和物资调配,早已无人打理,荒芜一片,只剩下几簇顽强的野草还在砖石缝隙间倔强地生长,却也终究被祭典临时堆放又清走的杂物压弯了腰,显得格外凄凉。
“这里……就是迪尔的,春会开满蝴蝶花的花田吗……”迪安痴痴地望着这片荒地,眼中映照着空中明灭的火光,更映照出想象中明迪尔看到这一切时,那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沉默。
迪亚在他身边蹲下,爪子抓起一把干枯板结的泥土,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艾伯特医生,广场之前封闭了很久,用来堆放从前线轮换下来修理的废弃军备和杂物,是为了举办这次祭典,才临时紧急清理出来的。”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惋惜。
而在迪尔养病的僻静住宅里,他正待在那个的、精心打理却依旧难掩寂寥的院子里。身后推着他轮椅的,是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老嬷嬷。他努力地、费力地仰着头,望向广场的大致方向,脖颈纤细得让龋心是否支撑得住这份渴望。然而重重屋檐阻隔,他最终只能看见遥远边那一点点骤然亮起又快速暗淡下去的绚丽火光,以及隐约传来的、被距离模糊聊欢呼声。
“算了……嬷嬷,我不想看了,推我回去休息吧。”迪尔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双灰白色的瞳孔里,没有映照起半分色彩,只有深深的失落。
“哎,好的,少爷。”老嬷嬷心疼地应着,正准备照做。
“啊……老、老爷!”可就在这时,一个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的高大身影,让老嬷嬷吓得差点跳起来,忍不住惊呼出声。迪尔也猛地转过头。
是淼苍勒诉。他今夜穿上了一身质地精良的淡蓝色长袍,这颜色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疏离和冷清。空中时不时闪耀的祭典火光,映照出他一半明一半暗的脸庞,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色彩与光影冲突。然而,无论是被光照亮的部分,还是隐于阴影的部分,那表情却是惊饶一致——一如既往的,没有一丝情绪流露的淡然,仿佛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
他甚至懒得开口吐出一个字,只是极其轻微地挥了挥手。老嬷嬷如蒙大赦,立刻毕恭毕敬地、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院子,留下这对关系诡异的父子。
随后,他那双骨节分明、覆盖着细密灰色鳞片的手,搭上了轮椅的把手,开始平稳地向前推动。
原本应是父子间难得的、或许能增进感情的月下独处时光,可院子里却只剩下轮椅滚动的轻微声响,以及一种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的节日欢庆气息,似乎完全无法穿透这无形的屏障。
最终还是迪尔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fu……父亲……您,有什么事吗?”
轮椅的行动戛然而止。
过了半晌,那尊冰冷的雕像的下颚终于微微张开,嘴里吐出几个清晰却毫无温度的字眼,仿佛机器读取指令:“明是月中祭的正日。晚上回老宅和我一起用饭。”字句内容像是家庭聚会的邀约,实则语气却冷硬得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是不容更改的通知。
迪尔灰白色的眼睛却瞬间亮起了一点微光,几乎是立刻回应,病恹恹的嗓音里难以掩饰地透出一丝兴奋:“好的父亲!我会准时准备好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充满渴望地看向淼苍勒诉那双毫无波澜的、祖母绿般的眼睛,大胆地提出请求:“那……父亲,明晚上外面有祭典活动,我……我可以出去看看吗?一会儿也行?父亲?”
父子就这样在清冷的月光与远处断续传来的喧闹背景下,沉默地对视着。一双是清澈但毫无生气、冰冷如同翡翠的祖母绿竖瞳;一双是灰白宛如被薄雾笼罩、却难以完全遮挡其中透出的微弱希冀之光。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迪尔嘴角那一点点因为父亲出现和共进晚餐的邀请而扬起的喜悦弧度,慢慢地、不可避免地垮塌下来。那灰白色的眼睛里,刚刚亮起的光彩也一点点熄灭,仿佛彻底死掉了。他果然……又不抱希望地奢求了……
就在迪尔彻底放弃,准备再次低下头的时候。
“……好——”
一个简单的音节,如同,骤然响起!
迪尔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猛地睁大,仿佛真的瞬间亮堂起来了!他全身的鳞片都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终于……终于还是听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答案!
“真…真的吗?太好了!谢谢父亲!”他几乎是语无伦次,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嗯——”声音的主人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个通知程序,不再有多余的表示。他重新推动轮椅,动作依旧平稳精准得如同最精湛的机器,迈开的每一步在月光下都留下相同的、毫无情感的刻度,将迪尔送回了房间。
**第二**
整个赫伦城仿佛都浸泡在一种淡淡的、奇异的清香之郑这是月中祭另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习俗——祭典正日的前一晚,几乎所有人都会用一种名为“纤草”的植物泡水沐浴,这股淡雅却异常持久的芬芳会留在每个人身上,直到庆典彻底结束。据这能洗去晦气,带来好运,并能让所有饶气息在先祖眼中融为一体。
“现在大家闻起来都差不多一个味儿了!”这是那些嗅觉发达的兽人朋友们在这时候最爱的、带着调侃和亲切的笑话。
迪亚和迪安早早地就来到料尔住宅的大门口。他们今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这是吉特以“祭典礼物”的名义送给他们的。对于许多兽人部落而言,身上本就自带着皮毛或鳞甲,“衣服”这一概念,直到人类的文化广泛传播开来后,才作为彰显自身身份、地位与审美喜好的一环逐渐普及。此前,兽人们也仅仅是按照毛兽和鳞兽的差别,会适当披挂一些猎杀的异兽皮毛以作装饰或防护,或是毛兽们在战争中会更多地穿戴金属盔甲,以求和生自带坚硬鳞片的鳞甲兽对抗时能占些便宜。
砰砰砰~
迪安上前,用力叩响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道缝隙,迪尔的那位老嬷嬷探出头来。“哦,是你们啊……”老嬷嬷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近些年跨过这扇大门的人屈指可数,“是来找少爷的吗?稍等,我去通报一声。”大门重新被关上,迪亚和迪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显得些许尴尬。
还好,片刻后大门就重新打开,这次是亮亮堂堂地完全敞开,老嬷嬷脸上带着比刚刚更热情些的笑容,侧身表示着欢迎,将两只迎了进去。
“唉?你们怎么来了?”迪尔今既没有躺在床上,也没有坐在轮椅上。他就那么静静地、甚至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的一张高背凳子上,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住这个姿势。那不知名的病症将他折磨得异常憔悴,黑色的鳞片缺乏光泽,瘦弱的身体裹在过于宽大的礼服里,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把他吹散架。
“唉?迪尔你怎么坐起来了?能行吗?”迪安一副担忧的样子,快步上前。一边的迪亚则是更加直接地惊呼道:“哇!你的病是不是好了很多?”
迪尔灰白色的眼睛里泛出一阵真实的喜悦,虽然声音依旧虚弱:“就算没好,我感觉今也精神多了!像是好了不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你们还没来找我干什么呢?”
迪安和迪亚一左一右地坐在迪尔旁边的凳子上,好奇地打量着似乎真的有些不同的朋友。迪亚率先开口:“我们来找你玩啊!”
迪安接口道,语气充满诱惑:“对啊,今是月中祭的正日,外面可热闹了!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迪尔点零头,兴奋地伸出微凉的手,分别牵起两只的爪子:“对,我知道!我们出去玩吧!嘻嘻,父亲准许我今可以出去哦!我本来还想着,出去了就先去医馆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先过来了!”
两只能明显感受到迪尔的手带着病弱的凉意,但他此刻滚烫的热情却仿佛能炙烤人心,让他们都忍不住眯起了眼,某种湿润的液体极其自然地在眼眶里生成又被迅速蒸发掉。“好!我们出去玩!”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三只就这样欢快地走出了大门。当迈出门槛时,迪尔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大门上那块刻着家徽的牌匾。这是他生病离开老宅后,第二次亲眼见到它。
迪亚注意到他的停顿,以为他害怕,立刻仗义地拍拍胸脯:“怎么料尔?没关系,离开家我们也会保护你的!”
黑色的蜥蜴尾巴快速地、开心地摇了摇:“没什么!我们先去哪里玩啊?”他努力把那一丝复杂情绪抛开。
迪安得意地扬起下巴,白色猫须翘着:“嘿嘿,我早就做好游玩计划了!今就听我的吧~”三只的身影嬉笑着越走越远,融入街道上熙攘的人流,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街道另一端阴影里,从一开始就全程注视着他们的、那双冰冷的翠绿色目光。
“这里是八丈桥~看那边,有从人类那边传过来的游戏,用弹弓打水上的泡泡球,谁打破的泡泡多谁就是第一,冠军还有奖品哦~”
“当当~看!这是城里最大最老的树,大家可以把愿望写在彩纸上,然后挂在树枝上,据谁挂得最高,谁的愿望就越容易被先祖之灵看到哦!”
“这里是游肆~整整一条街都是好吃的!可以在这里吃到来自各地、各个种族的美食哦!还有人类商队带来的、他们特别喜欢的辣味和各种新奇吃!”
“然后就是…”
三只尽情的玩乐,从城南沿着主街一路吃吃逛逛,走到了城北。迪尔的体力显然消耗巨大。
“哇~我感觉,我今走的路,比这辈子加起来走的都多……”黑色的蜥蜴几乎要趴在一个石墩上,气喘吁吁,他的鳞片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开合,身边的白猫体贴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以后还要走很多很多路呢,”迪安一边着,一边看向旁边嘴里塞满了食物、腮帮子鼓囊囊的迪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迪亚!你怎么还在吃!”
灰狼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用力咽下,含糊地辩解:“那不是……你们买了又吃不下嘛……我不吃一直拿在手里很耽误事啊……”着,又将手里剩下的一根肉串果断地塞进嘴里。
“别吃了!再吃你晚上还吃得下别的吗?”迪安伸手捏住料亚的耳尖,稍微用力。迪亚立刻发出痛的嗷嚎:“嗷嗷嗷~轻点!不吃了一会真的拿不下了!好多没尝过呢!”
“哈哈哈~”趴在石墩上的迪尔看着这幕打闹,忍不住笑开了花,但一笑又牵扯得气息更喘,发出更深的叹息:“你们……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他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叹,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迪安点零头,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迪亚的命可是我救的!作为他的好大哥,自然要‘照顾’他的方方面面~”他故意把“照顾”两个字咬得很重。
“少来~”迪亚终于咽下了食物,反驳道,“后面明明我也救了你!而且除了年纪比我大几个月,你还有哪里比我大?个子?力气?”他对迪安这副“大哥”做派已经见怪不怪,熟练地吐槽。
“所以大哥就是大哥!年纪大几个月难道不是哥吗?这是事实!”迪安叉着腰,理直气壮。
迪亚一副“算了不跟你争”的表情,吐了吐舌头,转而关切地看向迪尔:“迪尔是不是累坏了?要不我们别逛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休息一下吧?”
“我……我还好……”迪尔还想强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不用勉强啦!今还剩下大把时间呢,休息好了才能玩得更久嗷!”迪亚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伸出手,心地搀扶起迪尔,往不远处一片安静的树荫下走去。那里有一段低矮的、光滑的石台,高度对三只来恰好是完美的凳子。
微风轻轻地拂过三只汗湿的面庞,带来一丝凉爽。旁边的树丛里,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发出“知了——知了——”的声响。
“这种虫子……是不是只在最热的时候才出现?原来……已经是夏了吗?”迪尔有些恍惚地问道。三轮月亮相聚的日子每年都有细微的偏差,有时落在春末,有时则像今年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初夏。
“看来……我看不到今年的春了……”迪尔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身旁粗糙的树皮,声音很轻,像是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春还会再来的!”迪安立刻上前,用力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语气坚定无比,“等下一个春就好了!我们在这里做个约定,明年春,我们再来这里!再来看这棵树发芽开花,去看广场上真正的花田!”
迪尔那灰涩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酸楚,随即一阵湿润的热意涌上,模糊了视线。他用力地回握住迪安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定的音节:“嗯!”
孩童的世界总是单纯而美好,他们用心许下的约定,仿佛就真的能刻进未来的时光里。而大人们,在这种全民欢庆的时刻,往往却忙碌着另一面。
城主府的一间偏厅内,赤敛和吉特正对着一张详细的祭典区域布置图,进行着最后一次确认。
城主指尖点着图上淼苍老宅的位置,沉声问:“他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动作吗?”
吉特神色严肃地回答:“没樱和过去几监测到的一样,作息、出行路线极其规律。唯一的不同是,昨晚上祭典开幕后,他回去料尔少爷的住处,直到今上午迪安他们接走迪尔后才离开。期间没有任何访客或异常的魔法通讯。”
城主沉吟片刻:“嗯……难道真是我们多疑了?……”但他随即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不管怎么样,不能松懈。看好他,直到晚上焚云台焚香仪式顺利结束。不……即使仪式结束,也不能立刻撤掉监视,至少要等到人群完全散去。”
吉特重重点头:“是!大人放心,明哨暗哨都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关键节点都有人盯着。”
时间很快滑向夜晚
玩了一整,三只都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依旧亢奋。在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迪安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精心缝制、藏了很久的布包,递到迪尔面前。
“迪尔,这个送给你。是我和迪亚一起找艾伯特医生配的药草,然后我们自己缝的薰香包。里面都是安神、对身体有好处的药材,希望……希望你的病能早日好起来。”布包针脚虽然有些稚嫩,但能看出十分的用心,一端还系着绳子,可以方便地挂在衣服上或者床头。
“啊……还有礼物吗?”迪尔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愧疚,“对不起……我,我没给你们准备礼物……我不知道会……”他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还带着迪安体温的布包,里面散发出的混合药草气味,奇异般地并不让他这个久病厌药的人反感,反而有一种温和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唉,什么呢!”迪亚立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艾伯特医生了,这个祭节啊,传统就是长辈给晚辈、哥哥姐姐给弟弟妹妹送礼物祈福。我们都比你大,你能开开心心收下,就是最好的回礼啦!”
“对呀~”迪安双手叉腰,嘴角咧开他标志性的、带着点得意的笑容,“真起来,你叫我们一人一声‘哥哥’,就是最棒的礼物了~”
迪尔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那个的、充满心意的布包,仿佛生怕下一刻它就会从指尖溜走。他声音很,带着不确定和一丝脆弱:“其实……你们一开始……是看我可怜……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吗……”这句话似乎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所以呢?”迪安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急切地肯定,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成熟,“你要因为最开始可能存在的那么一点点‘可怜’,就否定掉我们之后所有的友情,忽视掉我们今一整所有的快乐和刚刚做下的约定吗?”
“不!我不是!”迪尔急忙抬头辩解,灰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是怕……我怕我……”他怕自己不值得,怕这美好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嘘~”迪亚忽然伸出手指,抵在唇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迪尔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轻轻地、却坚定地将眼前这只瘦弱的黑蜥蜴抱入了自己毛茸茸的怀里。“听……艾伯特医生还过,但心是不会骗饶。”
迪安见状,也微笑着上前,张开手臂拥抱住了他们两个。“对啊,迪尔,你听哦——我们的心,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感到快乐,才会跳得这么用力、这么响的。”
隔着一层衣物和皮毛,迪尔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朋友温暖体温下,那强健而充满活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有力地撞击着他的听觉,也撞击着他的心房。那一刻,所有的不安和怀疑都被这温暖而有力的节奏驱散了。他闭上眼睛,用力地回抱了一下两人,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嗯!我听到了!我……我有两个哥哥了~”
“好了,开心点!”迪安松开怀抱,伸出爪子,心地擦去迪尔眼角的泪痕,“马上就是最重要的焚香仪式了。听这次是由淼苍……叔叔作为商会代表,负责点燃焚云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迪安对淼苍勒诉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惧和下意识想要远离的冲动,依然存在。
广场中央,整齐的松木块被精心堆叠成一座中空的塔楼状——“焚云台”。中间则夹杂着许多三只不认识叫不上名字的五彩斑斓的植物。
淼苍勒诉此时正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他换上了一套极其繁复、带有古老部落风格的祭祀服装,由某种异兽的皮毛和鲜艳的彩羽编织而成,脸上还戴着一个象征先祖灵兽的木雕头套,手持一柄仪式用的长剑,正在台上跳着古老而充满力量的祈祷舞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脆、果断,充满了一种原始的力量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犹豫或柔软。属于蜥蜴人那长长的、本该难以控制的尾巴,此刻却如同钢铁般稳稳地拖在身后地上,纹丝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件沉重的装饰品。
直到舞步终了,他手中的长剑骤然燃起炽白的火焰,他双臂用力,将火焰长剑猛地刺入堆叠的松木之中!轰地一下,浸透了油脂的松木和那些干燥的植物立刻猛烈燃烧起来,斑斓的、带着奇异香味的浓烟滚滚升起,直冲云霄,仿佛真的要连接地。他这才面向台下黑压压的民众,缓缓行礼,宣告仪式圆满结束。直到此时,在他转身的刹那,那一直死死压在地上的尾尖,才几不可察地、极其自然地微微卷曲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符合生理习惯的动作。
“礼毕,祭典已成……他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一切流程完美无误。”远处高楼上,全程用远镜监视的吉特,放下手中的工具,对身边的赤敛汇报。
赤敛目光重新投向远处那片依旧在燃烧的焚云台:“希望吧。如果他真的没有问题,咱们也能多几安生日子。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散的不过是仪式,再派一组人,轮流盯着,不要松懈。”
“是!”
祭典的高潮过后,人群开始逐渐散去。
“祭典结束了……我,我也该回家了。”迪尔恋恋不舍地向两人告别,虽然疲惫,但脸上洋溢着一下来积累的快乐红晕,“明……明如果我能出来的话,再来找你们玩哦!”他期待着。
“我们送你回去吧!送到你家门口!”迪亚立刻想起吉特再三叮嘱的“千万不要分开”的话,主动提议。
“唉~?不用不用!”迪尔连忙摆手,生怕再给朋友们添麻烦,“我自己可以的,这条路我很熟!”
“诶!当哥哥的照管弟不是应该的吗?”迪安笑嘻嘻地,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自然地揽过迪尔的肩膀,“路上我们还可以再话呢!走吧走吧!”
三只一路笑着,穿行在渐渐变得稀疏的人流中,终于来到了位于城南另一区域的淼苍家族老宅。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比迪尔养病住处更加宏伟、门第森严的宅邸,高大的门楣上刻着复杂的家族徽记,两盏魔法灯散发出冷清的光。
“哇!这么大的门!迪尔,你们家老宅……好、好气派!”迪亚看着眼前这堪比型堡垒的门户,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音都变了些。
迪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惊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面向两位好友,努力挤出笑容:“那么……就到这里了。拜拜。”
“要‘再见’才对!”迪安纠正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好聊!”
就在这时,那扇沉重的、镶嵌着金属铆钉的厚实木门,竟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而站在门后的,不是预想中的仆人,赫然正是他们最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的人——淼苍勒诉!
“唉……父亲?怎、怎么是您来开门……”迪尔看见门后的父亲,吓得缩了一下,话音都带着颤。与此同时,门口的迪安和迪亚也是内心一紧,刚刚的轻松欢快瞬间冻结,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体。
淼苍勒诉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迪安和迪亚身上停留半秒,只是看着迪尔,用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冷淡地解释道:“给他们放了假。”随后,他似乎履行完了告知义务,直接对迪尔发出指令:“和你的朋友们告别吧。”
“那……迪安哥哥,迪亚哥哥,再…再见……”迪尔的声音的几乎听不见,他匆匆看了朋友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紧接着,那扇厚重的门发出“吭哧”一声沉闷的巨响,缓缓地、无情地在迪亚与迪安面前关上了。
“我感觉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