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庭院里燃烧的灯笼早已燃尽,只剩满地灰烬与狼藉,寒风吹过,卷起散落的瓷片与碎屑,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昏迷的众人渐渐悠悠转醒,先是水毒翁撑着地面坐起身,揉着发胀的脑袋,低头瞥见脚边掉落的木杖,俯身捡起,脸色沉沉地扫视着四周。
紧接着,张宇森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缓缓抬起头,指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木匣,见木匣完好,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眼神依旧沉静,望着满院狼藉,眉头微微蹙起。
苏清撑着地面站起身,手臂还有些发软,低头看见不远处掉落的长剑,弯腰拾起,指尖摩挲着剑身,目光急切地在庭院里逡巡,挨个清点着人影,脸色骤然一沉:“枢和沈清辞不见了!”
桃丫也渐渐睁开眼睛,脑袋还有些昏沉,晃了晃身子站起身,顺着苏清的目光望去,院里果然只剩几人,唯独少了沈清辞与枢的身影。
连忙快步跑到廊下立柱旁,先前二人藏身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急得声音发紧,一口浓重的河南话脱口而出:“乖乖嘞!沈姑娘和枢姑娘咋不见了?方才还在这儿躲着呢,是不是被夜里那俩黑影给掳走了?”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四处搜寻,青砖地上只剩凌乱的脚印与散落的银针、傀儡零件,哪里还有沈清辞与枢的踪迹,神色愈发凝重。
就在这时,蒋宇涵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眼神却瞬间变得凌厉,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目光死死锁定龙砚,几步冲到他面前,伸手便要去抓他的衣领,语气带着几分疯戾与急切:“虫娘呢?虫娘被你带到哪里去了?”
龙砚刚撑着地面站起身,浑身还有些绵软,被蒋宇涵的举动弄得一愣,眉头紧紧蹙起。
他望着蒋宇涵眼底的焦灼与敌意,心头满是疑惑,虫娘明明一直守在蒋葛涵的墓碑前,从未离开过,怎么会被自己带走?他刚要开口解释,蒋宇涵的拳头已攥得咯咯作响,眼神愈发凶狠,显然又要动手。
瞧见蒋宇涵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再想到被掳走、生死未卜的沈清辞与枢,龙砚先前的沉稳克制瞬间被焦灼冲散了几分,平日里温和平静的语气多了几分凌厉,猛地沉声喝骂:“你瞎了吗?没看见我们的人已经被掳走了?枢和沈清辞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你不辨是非,反倒一口咬定是我们掳走虫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十足的力道,眼底翻涌着对同伴的担忧与急切,与往日里从容淡定、遇事不慌的模样截然不同。
蒋宇涵被他的喝声震得愣了一下,抬手的动作顿在半空,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庭院,见众人神色凝重,四处张望搜寻,脸上满是担忧,确实少了两个身影,眼底的疯戾渐渐褪去几分,情绪稍稍冷静下来。
龙砚见他神色缓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焦急,语气渐渐平复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灼,沉声问道:“你为何笃定是我们掳走了虫娘?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无冤无仇,更无理由掳走她。”
蒋宇涵沉默片刻,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纸,狠狠丢在龙砚面前,信纸飘落至青砖地上,他冷声道:“不是你写的信,还能是谁?”
龙砚弯腰捡起信纸,缓缓展开,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眉头皱得更紧。
信上字迹潦草,赫然写着虫娘已被他带走,若想寻回虫娘,便孤身前往城郊破庙,落款处竟仿冒了他的署名。
龙砚看完,缓缓将信纸攥在手中,指节微微泛白,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无奈与愠怒:“我若真要掳走虫娘,何必多此一举写信告诉你?这般大张旗鼓,我图什么?并且我们根本不知虫娘已经抵达京城,这字迹也绝非我的手笔,分明是有人故意伪造,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定掳走虫娘与掳走枢、沈清辞的,是同一伙人。”
龙砚话音落下,蒋宇涵眼底的疑虑尚未完全消散,却已被急切取代,神色紧绷着追问:“既是同一伙人,那鎏金阁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虫娘。”
龙砚望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焦灼,心头暗忖:他这般在乎虫娘的安危,绝非鎏金阁的爪牙,想来不是敌人。
可此人来路不明,性子又冲动暴戾,贸然将核心线索告知终究不妥,还是先探探他的底细为好。
念及此,龙砚神色沉定下来,语气冷静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不知根不知底,凭什么将鎏金阁的消息告诉你?想拿到线索,便先把你的身世清楚。”
这话瞬间点燃了蒋宇涵的火气,他本就性情急躁,此刻被一再阻拦,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咯咯作响,眼底的疯戾又冒了出来,抬手便要上前动手。
可指尖刚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临行前对虫娘的承诺,答应过她绝不伤害龙砚一行人,再想到信纸的破绽与失踪的枢、沈清辞,也知晓虫娘绝非龙砚所掳,拳头终究还是死死攥着,强行压下了动手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冷硬地沉声,但任有保留道:“我是蒋葛涵的亲弟弟蒋宇涵。哥哥惨死在鎏金阁人手中,我四处打听才寻到他的坟墓,到了墓园才遇见守在那里的虫娘。我劝了她许久,唯有铲除鎏金阁,才能告慰哥哥的在之灵,她才肯跟我一同来京城。她曾提过,你或许知晓鎏金阁的线索,我们此番前来,本是想向你求证打探。”
龙砚闻言,心头愈发疑惑:当日在英烈墓园,虫娘明明神色淡然,自己早已厌倦江湖纷争,只想安安静静守着蒋葛涵的墓碑,了此残生,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跟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弟弟来京城寻鎏金阁复仇,如今还遭人掳走?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他凝眉沉思片刻,转念一想,此人一心只想寻虫娘、报血仇,对自己一行人并无恶意,告知他一处分阁的信息,既能暂时安抚他,也能将他引去别处,免得在此纠缠,也好让自己一行人专心寻找枢与沈清辞。
打定主意,龙砚抬眸看向蒋宇涵,语气沉稳道:“鎏金阁有一处分阁设在舞洲,阁主名唤狛枝。此人一手陌刀耍得极为凌厉,实力不容觑。更要注意的是,这狛枝是个极端妹控,旁人皆是儿女情长影响拔刀,他却是妹妹的事能左右一切,早年曾有人无意间冒犯过他妹妹,他拔刀速度陡增三倍,险些将缺场劈成两半,你若去寻他,务必多加心。”
蒋宇涵听完,眼底只剩急切,二话不便转身要走,脚步仓促得几乎踉跄。“等等!”龙砚见状,沉声喝住他,语气带着几分愠怒与无奈,“你把我这宅子砸得这般狼藉,满地残瓷碎瓦,墙体破损,走就走,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蒋宇涵脚步一顿,侧身回头,神色依旧冷硬,却也知晓自己理亏,沉默片刻后,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莹润、毫无瑕疵的和田玉牌,玉牌触手温润,雕纹精致,一看便价值连城,他随手将玉牌丢给龙砚,冷声道:“这玉够补偿你修缮宅子的费用了。”
玉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龙砚抬手稳稳接住,指尖触到玉牌的温润质感,眉头微蹙,他本就不贪图财物,可看着蒋宇涵急切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将玉牌攥在手中,并未追回。
庭院里,众人望着蒋宇涵匆匆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神色愈发凝重,鎏金阁接连掳人,舞洲分阁又危机四伏,前路愈发凶险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