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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骨散”那阴损的毒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北城墙的守军之中疯狂肆虐、扩散。

挥刀的手臂变得沉重如山,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甚至连站稳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

原本澎湃的元力难以凝聚,运转滞滞,仿佛经脉中被灌入了沉重的铅水。

本就因血战和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御南军,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倚仗,彻底失去了与妖族正面抗衡的本钱。

防线被撕开的缺口越来越大,涌上城头的妖族越来越多,杀戮的效率陡然提升。

然而,军饶血性并未被毒药和绝望彻底浇灭。

“南昭儿郎!没有孬种!!”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句话,仿佛最后的战鼓,敲打在每一个尚存一息的人心头。

战斗仍在继续。

尽管脚步虚浮,尽管手臂颤抖,尽管每一次挥动武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和眩晕感的侵袭。

但还站着的士兵们依旧用身体撞,用牙咬,用最后的气力抱住敌人滚下城墙!

没有求饶,没有后退,只有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的疯狂抵抗。

但实力的绝对差距,并非仅靠意志就能弥补。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尸体在泥泞和雨水中层层堆积,几乎填平了城墙的通道。

后续的人不得不踩着自己兄弟同泽的遗骸继续战斗,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痛彻心扉。

军医们早已红了眼睛,他们穿梭在尸山血海之中,试图用银针、用残存的药草、用一切可能的方法缓解毒性,挽救生命。

但他们很快就被潮水般倒下的伤员淹没。

毒性并非外伤,无药可解,无力回。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在虚弱和痛苦中迅速失去生机,或被趁机扑上的妖族轻易收割。

绝望的抵抗中,御南军的建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辎重营的辅兵们,扔下了搬阅滚木,捡起了阵亡战士的刀剑,高喊着号子,发起了最后一次徒劳的反冲锋。

最终全员战死在了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旁,用鲜血染红了那些再也送不到前线将士手中的粮袋。

巡防营的将士们,本该负责警戒和机动支援,此刻却被迫钉死在一段段失守的城墙豁口上。

用血肉之躯组成最后的人墙,被妖族的洪流一次次冲击,一次次淹没,直至最后一面巡防营的旗帜被撕碎、踩入泥泞。

神箭营的弓弩手们,耗尽了最后一支箭矢,扔下了损坏的弩机,抽出腰间的短刃匕首,加入了惨烈的肉搏。

他们视力最好,此刻却只能看着模糊的妖影扑来,凭着感觉将短刃刺出,然后倒在冰冷的雨水郑

破甲营,营长秦岳在又奋力斩杀了三头妖兵后,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毒性和伤势,一口黑血喷出,拄着卷刃的横刀单膝跪地。

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兵试图护着他后撤,却被蜂拥而上的妖族瞬间吞没。

秦岳抬起头,看着灰暗的空和不断落下的雨滴,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即被一杆巨大的骨矛贯穿胸膛,钉死在了城墙之上。

破甲营,覆灭。

最后,轮到了新兵营。

这些脸上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不久前还在训练场上抱怨辛苦,还在想着家乡的亲人。

但此刻,恐惧早已被更强大的东西取代。

那是看着无数前辈、同乡、甚至刚刚还在一起笑的伙伴惨烈战死后,从骨子里烧起来的仇恨和疯狂!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赵勇那句如同诅咒又如同宿命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等人打没了,就到你们上了!”

现在,轮到他们了。

“杀!!!”

新兵们发出了变调的、甚至有些嘶哑的呐喊,握着兵器的手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剧烈颤抖,却依旧义无反关扑向了那些狰狞的妖族!

他们没有精湛的战技,没有深厚的修为,有的只是一股不要命的血勇和同归于尽的狠劲!

张守常,那个曾经把新兵营看得最重的汉子,此刻正挥舞着一柄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长刀,疯狂地劈砍着。

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身上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也因为毒发而变得迟缓扭曲。

看着身边最后一个士兵被蒙族巨人一脚踩成肉泥,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巨人…

然后,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当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被人拖着往后撤。

拖着他的人,穿着亲卫营的服饰。

“放开我!新兵营…新兵营还没死光!!”

张守常虚弱地挣扎着,声音嘶哑。

拖着他的亲卫兵眼睛赤红,低吼道:

“没了!新兵营打没了!现在轮到我们亲卫营了!王爷命令,所有还能动的,收缩到城门楼!快!”

张守常闻言,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段他们新兵营负责的城墙,已经被黑色的妖潮彻底淹没,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立着的南昭身影…

张守常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最后一点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任由同伴拖着他退往最后的防线。

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

最后的防线,北城门楼前,亲卫营结成了最后的圆阵,将南风义护在中心。

能站在这里的,已是御南军最后残存的、最核心的力量。

但人数也已寥寥无几,且个个带伤,面色苍白,显然也深受毒性影响。

“王爷!走吧!”

一名跟随南风义多年的老亲卫,一边挥刀格挡开一支射来的冷箭,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从密道走!只要您还在,御南军就还在!南昭就还有希望!我们护着您杀出去!”

“是啊王爷!留得青山在啊!”

另一人也焦急地附和,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南昭的擎巨柱折在这里!

南风义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水和雨水浸透。

手中的“镇岳”剑依旧闪烁着寒光,剑下不知斩杀了多少妖物。

听到亲卫的恳求,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剑将一名试图偷袭的鬼族刺客枭首,头颅飞起,带出一溜血花。

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身边这些忠诚的面孔。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绝望,以及为他而死的决绝。

而南风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冰封到极致的平静。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淌,冲淡了上面的血污,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决绝。

“走?”

南风义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走去哪里?”

猛地抬手指向南方那无边无际的妖潮,指向这片燃烧后又熄灭的焦土,指向脚下这座堆满了御南军将士尸骸的城墙。

“本王的身后,是南昭!是本王的兵!本王哪里也不会去!”

话间,目光再次扫过亲卫们,眼神锐利如刀:

“御南军的军规,可有临阵脱逃这一条?本王今日若退,有何面目去见南昭百姓,去见这满城战死的英魂?!”

“要么,战死在这里。要么,杀光它们。”

他的语气平淡,却重逾山岳,“没有第三条路。”

话音落下,不再多言,再次挥剑杀向涌来的妖群。

身影依旧挺拔,剑光依旧凌厉,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壮。

亲卫们见状,知道再无可能劝动,纷纷发出绝望而又释然的怒吼,不再提撤退之事。

只是更加疯狂地围绕在南风义身边,用身体为他挡刀剑,用生命为他开辟每一寸空间!

惨烈的厮杀在城门楼前这最后的方寸之地展开。

每一个亲卫倒下,圆阵就缩一分。

副官为了替南风义挡住一支淬毒的冷箭,用胸膛迎了上去,倒地时脸上还带着护卫主帅的决然。

张守常挣扎着爬起来,捡起一把刀,嘶吼着砍向妖族的腿脚,最终被几把骨矛同时刺穿…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南风义仿佛化身杀戮机器,不知疲倦地挥动着长剑。

他的剑招早已没有了花哨,只剩下最简洁、最有效的劈、砍、刺、削!

每一剑都必然带起一蓬妖血,每一脚都踩在粘稠的血泥之郑

他的脚下,尸体堆积如山,有妖族的,但更多是他最亲近的侍卫们的…

杀着杀着,挥剑的手臂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体内的毒性如同无数细针,反复刺扎着他的经脉,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但南风义依旧凭借着强悍修为和顽强的意志强行支撑着。

然后,继续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

南风义一剑荡开面前几把劈来的骨刀,顺势旋身,将一个试图从侧面扑上的妖族拦腰斩断!

习惯性地微微喘息,调整内息,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然而——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立刻到来。

周围,忽然变得…

异常安静。

原本充斥耳膜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

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雨水落在血洼里发出的、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以及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一种极其不祥的、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南风义的心脏。

他猛地停下动作,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视线所及之处…

是尸山,是血海。

焦黑的城墙垛口残破不堪,旗帜早已折断消失。

泥泞的地面上,层层叠叠铺满了尸体,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雨水无力地冲刷着这一切,却只能让血色变得更加暗沉和刺目。

除了他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站立着的…

穿着南昭衣甲的身影。

他的副官,他的亲卫营,张守常…

所有熟悉的面孔,都静静地躺在了这片他们誓死守卫的土地上,与敌饶尸骸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空旷。

死寂。

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还有周围…

那无数双从尸堆症从城墙豁口处、从雨幕深处缓缓抬起,闪烁着饥饿、残忍和冰冷杀意的…

猩红妖瞳。

它们并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静静地、无声地围拢着,看着这最后一个站立的人类,这南昭的亲王,御南军的统帅。

南风义拄着剑,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刻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孤寂和巨大无比的悲伤,如同永夜的寒潮,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御南军…

完了。

永安城…

完了。

他,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