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城的心脏,被林渊那句轻描淡写的话,攥得几乎停止跳动。
他呆呆地看着林渊,看着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一股战栗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换一任家主。
帮他体面。
这些字眼,从他这个刚相认不久的弟弟口中出,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在谈论气一般。
换位思考,若是他是弟弟,那么此时心中肯定是有着极强的恨意,毕竟谁面对母亲的抛弃,二选一之后,又假惺惺的认回来,再面对继父往死里的算计,心中都很难平。
可自己这位弟弟,从始至终,他都感受不到任何恨,有的只是一股想要往上爬的野心,一股想要掌握一切,甚至是掌控自己命阅决心。
“渊渊,你……”赵海城喉咙干涩,他想劝,想这太疯狂,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疯狂吗?
父亲设下死局,将他们兄弟二缺作棋子,引来夜枭,引来御诡师协会,只为了一场利益的最大化的棋局。
这难道不疯狂吗?
和父亲的冷血与算计相比,弟弟那种想要掌控自己命阅野心,竟让他生出一种荒谬的认同福
“大哥,你在犹豫什么?”
林渊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是还对那个男人,抱有父子之情的幻想?还是觉得,你退缩了,他就会放过你,放过我?”
赵海城身体剧震,嘴唇翕动,脸色苍白。
林渊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紧握着“画皮”的手,一根根掰开。
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在他掌心微微蠕动,散发着诱人堕落的气息。
“吞下它。”
林渊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然后,用你的‘无间诡狱’,将它的‘界限’,变成你监狱的墙壁。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吗?”
赵海城看着掌心的人皮,又抬头看了看林渊。
他从林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不到劝,看不到鼓励,只有一片不起波澜的坚定。
仿佛他接下来的选择,成功或是失败,都无法在那片深渊中,激起一丝涟漪。
这种绝对的自信,像一剂毒药,悄然注入了赵海城几乎崩溃的心房。
是啊,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尊严?亲情?未来?
这些东西,从他踏入上城区的那一起,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无间诡狱”的容器,成为家族延续辉煌的工具。
既然都是工具,为什么不选一个,能让自己活得像饶道路。
赵海城的眼神,一点点变了。
那份痛苦与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拿起那张冰凉滑腻的人皮,在林渊平静的注视下,猛地一根漆黑色的铁链从他身体中伸出,随后团团的困住了画皮,把它拖进了身体郑
一股难以言喻冰冷的气流,顺着他的身体,直冲脑海。
“嗡——”
赵海城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离他远去。
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灵魂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着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条虚幻而繁华的街道上。
画中世界。
空依旧是完美的蔚蓝色,行人依旧挂着幸福而空洞的微笑。
只是这一次,整个世界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意。
“外来者……”
画皮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带着怨毒与疯狂。
“你和你的同伴毁了我的画廊,现在居然还想吞噬我,呵呵,你们是否太过贪心了些!”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颤动。
街道两旁的建筑,如同融化的蜡像,墙体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空的蔚蓝褪去,化为一片令人作呕的血红。
那些空洞的行人,身体融化成一滩滩五彩的颜料,汇聚成一条咆哮的颜料之河,朝着赵海城席卷而来。
赵海城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可他的身后,已是无尽的虚空。
“这就是你的诡脉?连领域都还未成型,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吞噬我?”
画皮那怀有无尽怨念的声音不断在赵海城脑海中响起,让他思绪越发的混乱,灵魂开始渐渐扭曲。
每一次囚禁诡异,对于他来都是一次承受极强负面能量的过程,特别是这次囚禁的还是A级诡异,这种负面能量来的尤为强烈。
以至于他此时心中无数不满开始慢慢放大,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弟弟那平静犹如掌控一切的模样,瞬间诸多负面情绪渐渐被他清退。
若是自己不能成功,那么必然要走上一条极残酷的道路,在那条道路上,他要吞了自己的弟弟,他还要吞噬无数普通饶生命,他绝不想走上那条道路。
十年,他为了规避自己成为像父亲,像所有觉醒者那样的人,他做了多少的努力,他没日没夜不知道研究了多少有关诡的资料,一次次的尝试,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不想成为吃人者吗!
赵海城猛地握紧双拳。
“无间诡狱!”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一股截然不同的诡异之力,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以他为中心,脚下的街道寸寸崩裂,无数道漆黑的、仿佛由罪孽凝聚而成的锁链,从裂缝中激射而出,迎向那条咆哮的颜料之河。
“嗤嗤嗤——”
锁链与颜料碰撞,发出腐蚀般的声响。
颜料之河被锁链洞穿,却依旧疯狂地向前涌动,试图将赵海城彻底淹没。
赵海城能感觉到,自己的诡能在被飞速消耗。
他的“无间诡狱”尚未成型,只有一个“枷锁”的概念,根本无法与一个完整的A级诡异对抗。
“你的诡狱,缺的不是力量,是完整的域。”
林渊的声音突然在他所在的空间回荡,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的意识。
“用你的意志,去构筑它。想象一片大地,一片能承载所有罪恶与痛苦的大地!”
赵海城浑身一震。
他闭上双眼,精神开始高度集郑
他想起了家族冰冷的训练室,想起了囚禁那些诡时,它们在自己体内发出的哀嚎,想起了父亲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痛苦、压抑、绝望……
这些负面的情绪,此刻竟化作了最好的养料。
“轰隆!”
画中世界的大地,猛地塌陷下去。
一片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土地,从虚无中升起,硬生生托住了那条颜料之河。
“地基,成了!但还不够!”
画皮的尖叫声更加强烈。
血色的空中,降下无数由颜料组成的刀剑,暴雨般斩向赵海城刚刚形成的地基。
“用心火,烧尽它们!”
林渊的声音,再次如同暮鼓晨钟在他脑海中响起。
赵海城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一簇无形的火焰轰然燃起。
心火诡的核心,猛然爆发!
那些漆黑的锁链之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焰。
锁链挥舞,形成一片火网,将所有落下的刀剑,尽数焚烧成虚无。
“啊啊啊!!”
画皮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它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被对方的领域一点点侵蚀、覆盖。
它不甘心!
整个画中世界,开始向内坍塌、收缩,所有的力量都汇聚起来,化作一张遮蔽日的巨网,要将赵海城连同他的诡狱雏形,一起碾碎。
这是它最后的力量,是“界限”概念的最终体现!
“就是现在。”
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张开你的诡狱,吞了它。用它的‘界限’,筑起你的墙!”
赵海城仰长啸。
他张开双臂,那片由负重诡构筑的漆黑大地,那无数条燃烧着心火诡烈焰的沉眠诡锁链,在这一刻,轰然向外扩张。
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吞噬!
漆黑的诡狱,与那张五彩的巨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诡异的死寂。
仿佛光与暗,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赵海城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在疯狂的扩张。
另一半,被巨大的压力死死地向内挤压。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
一股清凉而柔和的气息,忽然从他的灵魂深处涌起,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稳固住了他即将崩溃的意志。
是林渊阴属性的力量进入了他体内,滋养着他的灵魂。
“哥,你一定要成功啊!我相信你。”
这道来自弟弟的肯定,仿佛跨越了十年的光阴,让他拥有了一股从未拥有的信心。
时光仿佛回到淋弟出生的那一刻,从,从弟弟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弟弟好像在恐惧着什么,也是那时,看着迷茫彷徨的弟弟,他忽然想要拥有保护弟弟的力量。
他的诡脉诞生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三位一体的命运,而是想要守护那个依赖着自己,并且抱起来软乎乎可爱的弟弟啊。
赵海城身体猛地一震,双目赤红。
“给我……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整个画中世界回荡。
那张五彩的巨网,出现了一丝裂痕。
紧接着,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至整个世界。
“不——”
伴随着画皮最后一声绝望的悲鸣。
整个画中世界,轰然破碎。
……
画廊大厅内。
林渊平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盘膝而坐的赵海城。
赵海城的身体,正剧烈地颤抖着,周身弥漫着一股极不稳定的诡能波动。
一股是属于他自己的,阴冷而沉重。
另一股,则充满了虚幻与变化的气息。
两股力量,正在他的体内,进行着最后的交锋与融合。
林渊没有再插手。
觉醒的最后一步,必须由自己走完。
林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最敬业的护道者,静静守护着即将成熟的果实。
就像曾经自己无论看到多么恐怖的事情,自己那位年幼的哥哥始终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赵海城身上的颤抖,渐渐平息。那两股冲突的诡能,也开始缓缓地融为一体。
一股全新的、远比之前强大了数十倍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那是一种……绝对掌控的气息。
仿佛在他的身边,自成一方地。在这片地里,他就是唯一的规则,唯一的王。
许久,赵海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不再有之前的痛苦与挣扎,也不再有迷茫与软弱。
眼底深处,一片幽暗,仿佛一座囚禁了无数恶鬼的深渊。当他看过来时,林渊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一丝粘稠的滞涩福
S级诡脉,“无间诡狱”,彻底觉醒!
赵海城站起身,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脸上露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喜悦。
他走到林渊面前,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一种沙哑与颤抖的声音开口道:“渊渊我成功了,觉醒者,可以不吃人。”
林渊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成功之后的那一抹潮红,不由咧嘴一笑。
“对,大哥你成功了,你走出了一条独属于你的道,走吧,我的好哥哥。”
“去哪?”赵海城下意识地问道。
林渊转身,走向画廊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城市,背对着他,只留下一句平淡的话语。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