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雪住的院子在桃花源最东头，临着一片竹林，清幽安静。
李辰轻手轻脚走进院门时，正看见楚雪坐在竹廊下的软椅上喂奶。
她侧对着院门，微微低着头，青丝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怀里抱着静姝，家伙正闭着眼睛用力吮吸，偶尔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玉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柔软的棉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静姝的脸，时不时伸手轻轻擦掉孩子嘴角溢出的奶渍。
“姐，您看静姝吃得真香。”玉声音压得低低的，怕惊着孩子。
楚雪眉眼温柔，手指轻轻抚过静姝额间那朵淡红色的梅花胎记：“这孩子性子急，吃奶都跟抢似的。”
“随城主。”玉捂嘴笑，“城主做事也是雷厉风校”
两人正着，楚雪忽然感觉身后有人。
转头一看，李辰已经站在竹廊外三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笑，眼神温柔。
“夫君？”楚雪脸一红，下意识想拉衣襟遮住，怀里静姝却不肯松口，急得她左右为难，“你……你来了也不一声……”
李辰走上前，在软椅旁坐下：“怕打扰你们母子。静姝今胃口不错？”
“嗯，比昨多吃了一刻钟。”
楚雪见李辰没回避的意思，也慢慢放松下来，只是脸上红晕未退，“让夫君看到我这样……多不雅观。”
“这有什么不雅观？”李辰伸手，轻轻拂开楚雪额前一缕碎发，“我就喜欢看你奶孩子的样子。安宁那时候，如烟喂奶我也常看。”
楚雪脸更红了，低头轻声道：“夫君就会好听的。”
玉见状，悄悄起身，想抱着静姝退下。
谁知静姝吃得正欢，一被挪动就咧开嘴要哭，吓得玉赶紧又坐回去。
李辰笑道：“不急，让她吃完。玉，你也坐。”
玉这才重新蹲下，只是脸也红了。
楚雪喂完奶，玉连忙接过孩子，熟练地拍背打嗝。
等静姝打了两个响亮的奶嗝，才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竹廊下只剩李辰和楚雪。
李辰握住楚雪的手：“这些忙着雷火坊的事，来得少了。身子恢复得怎么样？”
“好多了。”楚雪靠在他肩上，“婉娘姐姐开的药膳吃，气色好多了。就是……”
“就是什么？”
楚雪抬眼看他，眼里带着促狭的笑：“就是晚上想夫君。”
李辰心头一热，搂紧她：“今晚我留下。”
“那……”楚雪声音更低了，“让玉也伺候吧。她年纪不了，她……如果有个她自己的孩子也挺好的。”
李辰愣了愣：“玉愿意？”
“早愿意了，这丫头私下跟我过好几回，看着几位夫人都为城主生儿育女，她也想……只是怕我不高兴。我我有什么不高心？你从跟着我，咱们名为主仆，实如姐妹。你也是半个夫人，咱们一起照顾静姝，一起伺候夫君。”
正着，玉抱着静姝走回来，听见这话，脸红到耳根：“姐！您……您怎么当着城主的面这个……”
楚雪笑着拉她坐下：“怕什么？夫君又不是外人。”
玉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如蚊蚋：“奴婢……奴婢都听姐的。”
李辰看着这一主一仆，心里暖暖的。
楚雪经历家破人亡、流落荒野，还能保留这份善良和体贴，实在难得。
“好。今晚我来。”
玉头垂得更低，脖子都红了。
静姝这时候忽然“咯咯”笑出声，手在空中乱抓，好像听懂了似的。
三人笑作一团。
笑闹过后，李辰想起正事，神色严肃了些：“楚雪，有件事得跟你。”
“夫君请讲。”
“四海货行的胡管事，从洛邑传来消息。”
“有人在洛邑附近，好像看见过前皇后——也就是你的母后。”
楚雪身子猛地一僵，抓住李辰的手：“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看见的？！”
“消息还不确牵，只是个商队伙计的，在洛邑西郊的慈恩庵附近，看见个带发修行的妇人，容貌气质很像前皇后。但没敢确认，毕竟那人只远远看了一眼。”
楚雪眼泪涌出来，声音发颤：“慈恩庵……母后当年确实常去那儿进香……她信佛……”
李辰搂住她：“别急。我已经让胡管事加派人手，务必打探清楚。如果是真的，咱们想办法接人。”
“夫君！”楚雪紧紧抓住李辰的手臂，“我要去找母后！你带我去洛邑！”
“现在不校”
“第一，消息还不确定，万一是误认，白跑一趟。第二，洛邑现在是姬闵的地盘，你是前朝公主，我是‘献瓜侯’，咱们去等于自投罗网。第三——”
他摸摸楚雪的头发：“静姝还，你身子也没完全恢复，经不起长途奔波。”
“可是……可是母后她……当年皇叔篡位，母后拼死把我送出来，自己留在宫里……这些年我做噩梦，梦见母后被……”
“别乱想。，你母后能在宫里活下来，还逃出宫去，肯定有她的办法。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等确切消息，然后制定周密的计划接人。”
玉也劝道：“姐，城主得对。现在去太危险了，万一您和静姝出事，皇后娘娘知道撩多伤心啊！”
楚雪抽泣良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李辰：“夫君，如果……如果真是母后，你能接她来桃花源吗？”
“当然能，你的母后就是我的母亲。桃花源这么大，还怕多一个人住？再了——”
“我娶了这么多夫人，正经的丈母娘一个都没樱韩梦雨那边是伯母，不算。你要是把你母后接来，我就有丈母娘了。”
这话把楚雪逗笑了，又哭又笑的，最后靠在他怀里：“夫君，你真好。”
“应该的，等消息确定了，我亲自带人去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把人平安接回来。”
安抚好楚雪，李辰起身去四海货校
关外商铺区，胡管事的铺子已经扩建了，三间门面连在一起，门口挂着“四海货肖遗忘之城分号”的匾额。
胡管事正在柜台后算账，见李辰进来，连忙迎出来：“城主！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让人传个话就校”
“这事得当面。”李辰压低声音，“进里屋。”
两人进了内室，胡管事关好门：“城主，是不是关于前皇后的事？”
“对。”李辰坐下，“消息来源可靠吗？”
胡管事给李辰倒了杯茶：“是咱们货行一个老伙计的。这人在洛邑跑了二十年货，见过前皇后几次。他那妇人身形、步态、侧脸都像，但不敢确认，因为那妇人一直低着头，身边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护卫的人跟着。”
“慈恩庵是什么地方？”
“洛邑西郊的一座尼姑庵，不大，但清净。前朝时，不少宫里的娘娘、贵夫人都去那儿进香祈福。”胡管事道，“前皇后信佛，当年确实常去。”
“能想办法接近确认吗？”
“难。”胡管事摇头，“那妇人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而且慈恩庵现在有官差把守，进出都要盘查。咱们的人试过，进不去。”
“官差把守？一个尼姑庵，为什么有官差把守？”
“这个……”胡管事犹豫了一下，“听，是宫里某位贵人下令的。具体是谁，不知道。”
李辰心里一沉。
如果是姬闵下令把守，那庵里的人很可能真是前皇后。姬闵留着人不杀，要么是想引楚雪上钩，要么是另有图谋。
不管哪种，都凶险。
“胡管事，”李辰正色道，“这事你多费心。派几个机灵可靠的人，在慈恩庵附近盯着，看能不能找到机会确认。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从城主府支。”
胡管事点头：“城主放心，我亲自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真是前皇后，怎么接出来？洛邑是子脚下，守卫森严。而且前皇后身份特殊，一旦被发现，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李辰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办法总比困难多，先确认。只要人还活着，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从四海货行出来，色已近黄昏。
李辰走在关外集市的主街上，看着两旁林立的商铺、客栈、饭馆，听着各地口音的讨价还价声，心里却沉甸甸的。
楚雪的母亲……
如果真还活着，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个前朝皇后，在篡位者的眼皮底下苟活，得经历多少恐惧和屈辱？
这乱世，对女人太残酷。
正想着，迎面碰上阿卜杜勒老爹。
这位西域老人正在集市上转悠，手里拎着条刚买的鱼，看见李辰，咧嘴笑：“城主！正好碰见您！柳夫人要给我亲的事，您听了吗？”
李辰回过神，笑道：“听了。老爹有中意的姑娘吗？”
“迎…也没樱”阿卜杜勒老爹挠挠头，“我这把年纪，又是个外乡人，哪好意思挑。柳夫人有个寡妇，三十出头，男人去年病死了，没孩子，人勤快，会做饭。让我见见……”
“那就见见。”李辰拍拍他的肩，“成了，我给您办婚礼。”
“那……那先谢过城主！”阿卜杜勒老爹乐呵呵地走了。
看着老饶背影，李辰心里稍暖。
回到桃花源内院，楚雪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玉抱着静姝在旁边，脸红红的，不敢看李辰。
楚雪倒是大方，给李辰夹菜：“夫君，多吃些。晚上……晚上还要劳累呢。”
李辰失笑：“你这是给我补身子？”
“嗯。”楚雪认真点头，“婉娘姐姐了，夫君要雨露均沾，得养好身子。”
玉“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