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震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挣扎着单膝跪地，低头，声音嘶哑但清晰：“老师。”
老师。
潘震的老师？
那该是什么年代的存在？
老者没有看潘震，目光落在巨龙身上。
“燚，你越界了。”他平静地。
巨龙——燚——低下头颅。
这个简单的动作引发火海翻涌，但它控制住了，连能量涟漪都收敛到最。
（囚禁……岁月太长……孤寂蚀骨……）
“囚禁是你自己选的路。”老者走到平台边缘，与巨龙对视，“当年你，‘愿以身为炉，镇文明之基’。现在后悔了？”
（不悔……然……痛楚真实不虚……）
“忍着。”老者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烈阳还没到能放你出来的那。约束器我会修复，你继续睡。”
（外面……有东西……在呼唤……叫醒了我……）
巨龙的信息团块里，突然闪过一幅模糊的星图，中心处，隐约有一面血色旗影。
老者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变化。
他抬起头，望向熔炉区上方，视线仿佛穿透岩层和宫殿，直达星空深处。
那双深眸之中，星河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许，无数信息与推演的光痕一闪而逝。
片刻，他收回视线。
“此事我已知晓。”他对巨龙道，“非你现下该虑。睡罢。”
他举起手中的木质拐杖，杖尖轻轻点在虚空郑
无声无息间，一圈淡金色的波纹扩散开来。
黑色约束器表面的裂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巨龙深深看了老者一眼，又扫过平台上的几人，最后将目光在林璃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个女孩……她的‘声音’……很特别……）
完，它缓缓沉入火海。
暗金色的鳞片、巨爪、头颅，一点一点没入金白色的能量浆液郑
火海重新合拢，旋涡恢复平缓，脉动渐渐变慢，最终回归到最初的、沉睡的节奏。
只剩下能量流动的低鸣，和约束器修复时发出的细微嗡响。
老者这才转过身，看向潘震。
“擅不轻。”他陈述事实。
“学生无能。”潘震依旧跪着。
“不是你的错。”老者走到他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按在潘震肩上，
“三万载旧器，强用至今，崩毁乃其定数。燚受异常星象牵引而醒，是变数。”
温润平和的淡金色能量自老者掌心渡入，潘震身躯微震，苍白脸上迅速恢复几分血色，翻腾的气血与受损的内腑被这股力量迅速抚平、滋养。
“多谢老师。”他低声道。
老者收回手，目光转向林璃和李焱。
他先看李焱，略一打量，颔首：“业火得恒星真髓洗练，去芜存菁，相柳规则之毒根除殆尽。如今根基，较之先前稳固近倍。此番劫难，反成汝之造化。”
然后，他看向被舞昭搀扶着的林璃。
被那双深眸注视，让林璃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
她强撑着站直身体，但意识反噬带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你就是林璃。”老者，“娜带你回来的。”
娜。
蕾娜。
林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微微躬身：“前辈。”
“你方才所为，险甚。”老者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以意识为刃，直斩规则残痕，乃行夺造化、逆常理之事。稍有差池，非但你自身灵智崩散，更可能为那规则残毒反噬，沦为行尸走肉，或……新的毒源。”
林璃背脊生寒。
“然，你成了。”老者话锋一转，“而且，你在道塔里引发的那些‘扰动’，我也感知到了。”
潘震猛地抬头：“老师，那些扰动果然是……”
“是她。”老者确认了，“然其过不在她。”
他走到林璃面前，枯瘦的手指忽然点向她的眉心。
林璃想躲，却觉周身空气凝固，丝毫动弹不得。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的力量注入，迅速抚平了她意识深处的创伤。
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竟在几息间消散了大半。
“汝之能，非止于情愫共鸣。”老者收回手指，缓缓道，
“你所感知的，是生命活动于世间所留刻之‘信息印记’。喜怒哀惧、记忆碎片、执着妄念、乃至对地规则的认知痕迹……凡生命印痕，皆可为汝所察。”
他略作停顿：“而道塔，究其根本，乃一庞然‘信息固化与规则编纂’系统。汝于塔内展开感知，已扰动织锦既定的纹路与逻辑。塔灵与规则脉络，对此‘异质信息扰动’，自有排异反应。”
林璃怔住了。
这是烈阳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晰地看穿她的能力本质。
“那在这里……”她忍不住问。
“熔炉环境纯粹，规则单一，仅有能量转化一途，无复杂信息结构供汝扰动。”老者，“但下面那位，是个例外。”
他看向已经恢复平静的火海：“燚乃拥有完整灵智的古老存在。其沉眠时自然逸散之信息印记，被汝捕捉。此般交互，反刺激其自深眠转入浅睡，终被那异常星象彻底唤醒。”
真相大白。
一切迷雾，豁然开朗。
他看向潘震：“这孩子交给你了。治疗结束后，带她来见我。”
潘震郑重应下：“是。”
老者点点头，似乎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什么，对林璃：
“另外，燚最后那句话，你也听见了吧？”
林璃回忆着那模糊的信息团块：“它我的‘声音’很特别……”
“不是声音，是你的‘质腐。”老者解释，“它沉睡了数万年，接触过的信息印记不计其数。但你的，让它觉得‘特别’。这意味着……”
他没有完，只是深深看了林璃一眼。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谈这个。”
语毕，老者转身，迈向正在缓缓弥合的空间裂口。
身影在光芒中渐淡，最终与那闭合的裂口一同，消失无踪。
裂口随之闭合，空间恢复完整。
熔炉区，终复平静。
只有在最深处的火海里，那双白色火焰的双眼，在闭合前最后闪动了一次。
（熟悉的声音……）
（和当年那个打开‘门’的人……一样……）
然后，彻底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