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归虚无。
唯一归途……
“……”墨尘微微黯然。
魂汐魔帝的眸光并未看向他,周身幽暗如古井,映不出光,只沉淀真相。
她继续缓缓道:
“五神兽镇守的从来不是九狱。”她的声音切开虚空,像薄刃划开蒙尘的史册,“它们以身为柱,撑起的是诸界与深渊之间的第一道长城。九狱,只是长城脚下被死气浸透的、最显眼的一块砖。”
她掌中魂源珠幽光流转,映出十三点星芒。
“十三魂源,亦非馈赠。”
“是滤网,过滤从长城缝隙渗入的、足以湮灭星辰的死气。”
“是枷锁,锁住深渊深处那试图吞噬‘存在’概念的‘那位’。”
“更是饵食——”魂汐魔帝的幽暗第一次出现近乎悲悯的波动,“以神魔之魂源为饵,吸引‘那位’的注视,为长城后的亿万世界,争取喘息之机。”
墨尘呼吸停滞。
“五神兽自愿舍身,化柱镇渊,是‘祂’定下的基石。”
“九曜真神剥离神格,炼化魂源,是‘祂’布下的脉络。”
“四大魔帝献出本源,凝聚魔源,是‘祂’允许的制衡。”
“十三魂源散落诸界,等待归位,是‘祂’埋下的引线。”
“九狱成为死气缓冲,众生于此挣扎求存,是‘祂’划定的舞台。”
墨尘知晓,魂汐魔帝口中的“祂”,指的创世神与创世魔神。
“集齐魂源,你将成为完整的‘饵’,必被‘那位’吞噬。”
“但若能在被吞噬前,以身为炉,熔炼十三源力……”
她的幽暗笼罩墨尘,一字千钧:
“你或许能成为刺入‘那位’体内的——第一根,也是唯一一根刺。”
“不成功,则与诸界共亡。”
“若成功……”魂汐魔帝沉默片刻,“或许能让‘那位’痛一瞬。而神魔赌的,就是这一瞬之痛可能带来的……变数。”
真相赤裸如刀。
所谓救世,不过是成为更有价值的祭品。
所谓希望,不过是赌祭品咽气前,能扎破食客的喉咙。
墨尘望着掌心——那里曾握住土之厚重,阴之沉寂。
原来握住的,从来都是钓饵的残渣。
他依旧,在既定的命运轨迹郑
“所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的路,一开始就是通往鱼腹的。”
“是。”魂汐魔帝无悲无喜,“但鱼腹之中,亦有刺破生的可能。”
“可能……”墨尘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低笑,笑声嘶哑如风割裂帛,“那便去看看,这鱼腹,究竟有多深。”
他抬头,眼中再无迷茫,只有深渊般的决绝。
迷茫……他早该舍弃。
他如今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
为了……他的曦云。
魂汐魔帝转眸看向他,眸光中闪过刹那诧异。
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迷茫,但转眼之间,那迷茫便被决绝所覆。
她是魔帝,是这世间神魂最强之魔,她手中的魂源珠,“映照”着“一潜的真相。
即便是她,在告知墨尘这些时,心魂亦隐隐颤动。
而墨尘的表现,却似乎比她更镇定。
魂汐魔帝的幽暗身影在墨尘面前静立了片刻,那枚暗紫色魂源珠,在她掌心缓缓旋转,流淌着万归寂、永夜终末的冰冷本源。
她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路,终归要你自己去走。而要走下去,你需要能‘看见’更多,也需要能……‘承受’更多。”
话音未落,五指虚握,那暗紫色的珠子骤然光芒内敛,化作一道最为凝练、最为纯粹的幽暗法则之流,仿佛一道流淌的墨色星河!
紧接着,魂汐魔帝的幽暗身影猛地向前一步,与墨尘近在咫尺!她抬起那只流淌着法则之流的手,直接按向墨尘眉心的魂源珠印记所在!
没有磅礴的气势,没有惊动地的异象。
只有一种存在本质层面的、最深沉的交接与融合。
“嗤——”
细微到近乎虚无的轻响在墨尘灵魂深处迸发!
那道幽暗法则之流,如同找到了最终归宿的冥河,毫无阻碍地、却又带着一种沉重无比的宿命感,直接注入了墨尘眉心!
“呃啊——!!!”
剧痛!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虚无,每一个意识都在冻结、碎裂,又被强行粘合!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存在的“边界”在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归入那无边的“寂”中,成为永恒静默的一部分!
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清晰的“感知”也在疯狂涌现!
他“看”到了!不仅仅是魂源珠散落的轨迹,不仅仅是悲愿回响!他仿佛能短暂地触摸到世界的“阴影面”,能感知到法则之下的“沉寂脉动”,甚至能隐约察觉到那笼罩一切的、名为“命运”或“谋划”的巨网,其丝丝缕缕的痕迹与……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接缝”!
就在魂源珠本源与墨尘神魂开始艰难融合、他感知能力暴涨的刹那——
轰隆隆!!!
九狱苍穹之上,那片刚刚由墨尘亲手缝合、尚且脆弱的“网”补丁,骤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要彻底崩裂的恐怖哀鸣!
网之上,刚刚愈合的裂痕边缘,再次亮起不祥的、炽烈到发白的法则崩溃电光!
更外围的屏障虚影剧烈波动,无数神魔虚影在其中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整个九狱,乃至更广阔的世界,都仿佛随着这次震荡而微微倾斜!
然而——
就在这网濒临二次崩溃、地将倾的千钧一发之际!
魂汐魔帝那明显黯淡虚弱了不止一筹的幽暗身影,猛地冲而起!
她没有恢复那遮蔽日的魔帝法相,只是以此刻略显虚幻的身影,直接撞入了那正在崩溃的网裂痕中央!
“镇。”
一个字,从她所在的位置传出,不是声音,而是一道席卷了整个九狱苍穹的、绝对的“静默”法则!
以她为中心,一片比周围黑暗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绝对幽暗领域瞬间扩张开来,如同最灵巧也最坚韧的黑暗补丁,强行覆盖、渗透、抚平了那些崩裂的法则电光!
她燃烧着自己剥离魂源珠后残存的本源,甚至可能动用了某些更深层、更禁忌的魔帝权柄,以自身的存在为代价,强邪替代”了魂源珠“脱离”之位的力量。
网的哀鸣在触及那片绝对幽暗时,戛然而止。
崩溃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但那种紧绷到极致的危险感并未消失,只是被魂汐魔帝的力量死死按住。
她悬于裂痕中央,幽暗的身影在狂暴的法则乱流中显得有几分单薄,却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即将倾覆的地。
下方,墨尘刚刚艰难地初步稳定住体内翻腾的黑暗源之力,脸色惨白如鬼,嘴角溢血不止。
他抬头,望着苍穹之上那道以身为塞、独自对抗反噬与深渊躁动的幽暗身影,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只见苍穹之上,魂汐魔帝那幽暗的身影,与那片被强行镇压的网裂痕,以及裂痕之外翻滚躁动的深渊死气,共同构成了一幅悲壮而寂静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苍穹之上,那席卷八方的绝对“静默”法则缓缓收束。
魂汐魔帝那略显虚幻的幽暗身影,从沸腾的法则乱流与逐渐平息的深渊躁动中央,缓缓降下。
当她重新落回孤峰之巅,那无边的幽暗不再如之前那般浑然一体、深不可测时——
裂痕。
触目惊心的裂痕,出现在她刚刚才重塑的身躯上。
只见她那原本流畅深邃、仿佛由终极黑暗雕琢而成的幽暗身躯上,凭空绽开了数道长短不一、边缘不断闪烁着细崩溃电光的狰狞裂口!
她虽成功缝合那道裂口,但付出的代价……亦有些沉重。
这些裂痕的存在,让她整个身影都显得不稳定起来,气息波动剧烈,时而深沉如旧,时而虚弱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那维系着她形体与意志的幽暗本源,正通过这些伤口持续流逝。
这代价,远比想象中更加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