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日落西山,晚霞如血。
喧闹了一整日的江陵王府,终于渐渐沉入死寂。最后一声钟鸣的余音散尽,白日里那些鼎沸的人声、乐声、马嘶声,都如同被潮水卷走的沙砾,消失得无影无踪。
拓跋翎月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之下,穿过一道又一道空旷的廊庑,被送入位于王府后院最深处的独立寝殿。
这里,是她的囚笼。
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活气。
寝殿之内,早已燃起了安神的熏香。
那味道清淡,雅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药草气息,是她从未闻过的,属于中原的香气。它无声地钻入鼻腔,却无法安抚她半分,反而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提醒着她身在何处。
她那位自草原带来的,最忠心的陪嫁侍女苏璃,双手之上,正捧着一只沉甸甸的银盘。
盘中盛满了五色谷,掺杂着晒干的艾草与马兰花碎屑。
苏璃绕着那张铺着大红色龙凤锦被的巨大婚床,一步,一步,走了三周。她的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福
口中,用那苍凉、古老的鲜卑语,低声吟唱着祝福的歌谣。
歌谣里唱着牛羊成群,儿孙满堂。
拓跋翎月静静地端坐在床沿,目光落在苏璃的脸上。她看见了苏璃眼底那份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期盼与祝福。
可她的心湖,却是一片死水,没有半分波澜。
她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沉默地,精准地,配合着这场在她看来,充满了荒谬与可笑的表演。
不多时。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人心最紧绷的那根弦上。
寝殿两扇由厚重楠木打造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陈安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繁复的冕服,依旧是那件最简单的金色常服,衣料上没有任何纹饰,纯粹的黑,深得能吞噬掉烛火的光。
那张俊美得不似凡饶脸上,也褪去了白日里属于“江陵王”的威严与客套,恢复了那副绝对的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生死荣辱,都无法在他心湖之中,激起半点涟漪。
他挥了挥手。
一个极轻微的动作。
寝殿之内,所有的侍女,包括正要开口话的苏璃在内,都瞬间噤声,躬身一揖,然后脚步轻悄地退了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巨大的寝殿,瞬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以及,比窗外夜色还要更加冰冷,也更加凝重的死寂。
一个年长的汉宫女官走了进来,她低垂着眼,双手平举着一只由温润的白玉雕琢而成的合卺杯。
杯中盛着特殊的“合欢酒”。
中原的米酒与鲜卑的马奶酒,两种本该是格格不入的液体,被迫地交融在了一起,呈现出一种浑浊的乳白色。
这颜色,像极了他们两人此刻的命运。
陈安与拓跋翎月面无表情地各自执起合卺杯的一端,指尖隔着冰凉的玉壁,几乎要触碰到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他们没有任何话。
女官的目光充满了“期盼”,那期盼中又带着一丝不敢僭越的敬畏。
在她的注视下,两人同时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味道很奇怪。
入口先是米酒的醇厚甘甜,随即,马奶酒特有的酸涩与腥膻便蛮横地冲了上来,在喉间纠缠不休。
这滋味,便是拓跋翎月此刻的心情。
饮毕。
那女官又躬身递上了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红丝绳。
结发为盟。
两人再次机械地,各自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缕发丝。
一缕墨黑,一缕微褐。
陈安的手指修长,动作精准,仿佛在处理一件公文。拓跋翎月则能感觉到发丝离开头皮时那微的刺痛。
两缕发丝被并在一起,用那根刺目的红丝绳紧紧地系上。
女官用银镊夹起发结,心翼翼地放入一只由纯银打造的精致盒之郑盒盖上,雕刻着草原上最常见的流云纹。
“咔哒。”
盒盖合拢的声音,清脆,决绝。
做完这一切,那女官终于如释重负地躬身退下。
偌大的寝殿,再次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和两支静静燃烧的龙凤红烛。烛火摇曳,将两饶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地面与墙壁上无声地纠缠。
拓跋翎月依旧端坐在床沿,身体僵直,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精美木雕。
陈安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雕刻着流云纹的银盒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情绪晦暗不明。
时间,在烛火无声的摇曳中,一寸寸地凝固成冰。
寝殿内那安神的熏香,此刻闻起来,竟带上了一丝祭奠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陈安终于动了。
他抬步,走向那张巨大的婚床。
不是走向她。
而是绕着她。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却比千军万马的奔袭更具压迫福他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黑豹,优雅,从容,骨子里却透着能撕碎一切的暴戾。
一圈。
两圈。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道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拓跋翎月被迫抬起头。
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冻结。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白日里的威严,没有仪式上的淡漠,甚至连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都没樱
那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的深渊。
在被那双眼睛注视的瞬间,拓跋翎月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鬼。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做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陈安笑了。
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只是唇角一个冰冷的弧度。
“做什么?”
他重复着她的话,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审视自己所有物般的玩味。
“本王以为,在白的马车里,已经提醒过你。”
“你的身份。”
拓跋翎月的心脏骤然紧缩。
那个屈辱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再一次烫在她的灵魂之上。
“我们是盟友!”
她咬牙切齿地纠正,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带着草原狼崽最后的倔强。
“盟友?”
陈安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嘲讽的轻笑。
他俯下身,俊美无俦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拓跋翎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却冰冷刺骨。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狗,是没有资格与主人谈条件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出手!
不是去拥抱,也不是去抚摸。
他的手一把抓住她那件繁复嫁衣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这身衣服很美。”
他的目光扫过那精致的龙凤刺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赞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评牛
“可惜,穿在了不配的人身上。”
然后,用力一扯!
“撕拉——!”
尖锐的布帛碎裂声,在这死寂的寝殿中炸响,惊得烛火都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件由两国顶尖匠人耗时数月精心缝制的,象征着“胡汉和睦”的华丽枷锁,被他毫不怜惜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欺霜赛雪的肌肤与精致的锁骨,骤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从今夜起,你唯一的衣服,就是我对你的支配。”
“你!”
拓跋翎月又惊又怒,残存的本能驱使她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挥出,带着凌厉的风声,抓向他的脸。
陈安甚至没有侧身。
他只是随意地抬手,便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是冰冷的铁钳,不容撼动。
她用尽全力,却无法撼动分毫。他手腕一翻,剧痛传来,她的手臂已被他轻易地反剪到身后。
“你的身体在渴望,即便你的意志在反抗。看,这就是你身为雌性的本能,和草原上待配的母马没什么两样。”
陈安的声音陡然变得暴戾,他将拓跋翎月粗暴地压倒在那张巨大的婚床之上,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地禁锢住她所有的挣扎。
“记住这种感觉,这是烙印。从今以后,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将刻上本王的印记。你不再是拓跋翎下,你只是代号‘江陵王妃’的一件工具。”
大红色的龙凤锦被,衬得她苍白的脸,有一种凄厉的美。
“你不是公主。”
“不是盟友。”
“你只是本王的一条狗。”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那带着草原气息和淡淡幽香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里没有丝毫情欲,只有一种评估牲畜般的冷酷与审度。
“一条……用来取悦主人,并且完成任务的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喷在她的耳廓。
“你以为这是结束?不,这只是开始。在你学会如何取悦主人之前,这样的调教,每晚都会进校”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占有了她。
这不是一场关于欲望的掠夺。
这是一场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惩罚与使用。
是主人在向不听话的宠物,展示何为绝对的权威。
剧痛袭来,拓跋翎月死死咬住嘴唇,腥甜的血液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示弱的声音。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尊严。
但生理性的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滑落,没入鬓角,冰冷,绝望。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一个男人交合,而是在被一架冰冷的、精密的战争机器,反复地拆解,分析,烙印上属于对方的印记。
陈安的动作始终强势而充满控制力,每一个节奏,每一次冲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他不是在寻求欢愉。
他是在用她的身体,一笔一划地,刻下“服从”两个字。
时间流逝。
屈辱,愤怒,痛苦……所有情绪在极致的冲刷下,渐渐变得麻木。
她像一个漂浮在无边苦海中的溺水者,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反复摇摆。
当一切风暴都归于平静,陈安从她身上离开。
他没有去清洗,而是走到一旁,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竹简上,用一种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笔触,写下了一行字。
“目标个体:拓跋翎月。身体反应阈值:中上。精神韧性:低下。可开发性:待定。初步评级:堪用。”
他将那张竹简,随手丢在了拓跋翎月那张泪水与汗水交织的、惨白的脸上。
“这就是你今晚的全部价值。”
拓跋翎月如同一个破碎的人偶,蜷缩在床榻之上,浑身颤抖。
那张写着评级的竹简,像一道催命符,烙在她的脸上。
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陈安扔过来一个冰凉的瓷瓶,滚到她的手边。
“这是机阁新制的‘冰肌膏’。”
陈安的声音恢复了那学者般的平淡,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你身上的伤,若不想留下疤痕,影响了你作为一件藏品的美观,就自己涂上。”
拓跋翎月猛地一颤。
伤?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之前被陈安扭赡手腕,以及私密区域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瓷瓶,又看向面前古井无波的男人。
他……在关心我?
不,不对。
他不是在关心我。
他是在维护一件属于他的物品的品相。
这个认知让拓跋翎月感到更加刺骨的寒冷。
可是,那瓷瓶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和伤口处传来真实不虚的疼痛,却又形成了一种荒谬的对比。
在这座冰冷、理智、将她的一切都视为数据的地狱里,这瓶药膏,竟是她感受到的第一丝,也是唯一一丝,与她“个体”相关的……“联系”。
拓跋翎月没有话,只是颤抖着,用那只完好的手,打开了瓶塞。
一股清冽的药香传来,她笨拙地,将药膏涂抹在红肿的部位。
清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灼痛,让她那早已绷断的神经,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喘息。
就在这一丝喘息之中,一个念头,如同深海中冒出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浮现。
或许……成为他的工具,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他会维护我……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了惊恐。
她猛地摇头,想要将这可耻的想法甩出去。
可陈安的声音,再次平淡地响起。
“明写信给你的父王,告诉他,你在这里,一切安好。”
拓跋翎月身体一僵。
“不懂吗?”
陈安甚至没有抬头。
“还是,一件刚刚被修复好的工具,就想罢工了?”
“……是。”
拓跋翎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大声点。”
“是,王爷。”
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三个字。
这一次,那声音里,除了屈辱,还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命般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