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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言情小说网 > 历史 > 五胡不乱华 > 第148章 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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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城的夜,是一坛陈年的佳酿。

白日里所有关于“神魔”的恐惧与敬畏,到了此刻,便都融化在醉仙楼那靡靡的乐声与温软的脂粉香气里,发酵成一种末世狂欢般的放纵。

作为这坛“佳酿”的主人之一,醉仙楼的主人,钱万贯,人送外号“笑面虎”。

此刻,他脸上那标志性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和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他搓着手,一身华贵的锦缎长袍都掩不住他的局促不安。

他站在自己那间用金丝楠木装饰得豪奢无比的雅间内,目光警惕地打量着那个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黑衣。

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冰冷铁面,只露出一双比深渊更寂静的眼睛。

他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主位上。

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他身上那股子不带任何人间烟火气的肃杀,让雅间内那尊半人高的纯金弥勒佛,都显得有些滑稽。

浓郁的檀香,此刻闻起来,竟有了一丝祭奠的味道。

“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钱万贯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他混迹风月场数十年,三教九流,王孙贵胄,见过的狠人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杀气。

那是一种,将生命视作纯粹数字的,绝对的漠然。

仿佛杀人,与踩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黑衣人没有话。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叠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动作很轻,但落在钱万贯的眼里,却重逾千斤。

钱万贯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叠东西,在烛火下反射着独有的墨色暗光。

墨家宝钞。

崭新的,连折痕都没有的,千两大额的宝钞。

整整十张。

一万两。

“我家主人,要素心姑娘。”

黑衣饶声音响起,沙哑,冰冷,不带任何情绪起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钱万贯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素心。

醉仙楼的头牌,他的摇钱树,更是他钱万贯在这益州风月场里,立于不败之地的脸面。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曲《凤求凰》能让巴郡的太守掷下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她是风雅,是格调,是所有男人心中那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梦。

也是他钱万贯区别于其他下九流鸨母的根本。

卖?

怎么可能卖。

这卖的不是一个人,是醉仙楼的招牌,是他钱万贯的骨气。

“阁下笑了。”

钱万贯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几分,强行挤出的褶子里透着勉强。

他上前一步,想将那些宝钞推回去,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那双铁面后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探出的手。

钱万贯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终究是没敢碰触那叠宝钞。

“素心她……卖艺不卖身,是醉仙楼的规矩。更是……钱某的脸面。”

他刻意加重了“脸面”二字。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话。

那双铁面之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叠宝钞。

同样的崭新,同样的千两大额。

又是十张。

两万两。

这一次,宝钞的旁边,还多了一块墨色令牌。

令牌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古朴而诡异的徽记,像是某种扭曲的机械,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神只图腾。

当钱万贯看到那块令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缓慢。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一个“不”字,下一刻,从对方怀里掏出的,将不再是宝钞,而是一柄能轻易割断他喉咙的利龋

他卖的不是一个素心。

他卖的是他钱万贯在这风月场里,最后的一点脸面。

而现在,有人用两万两,和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势力,来买他这张脸。

脸面值多少钱?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文不值。

“……我这就去叫她。”

钱万贯终于垂下了那颗总是高傲的头颅,声音干涩,沙哑。

他转身,走出雅间,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腰杆,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

金钱与权势的双重碾压,彻底击溃了他混迹江湖数十年的所有精明与傲气。

醉仙楼最深处,一间名为“静心阁”的独立院。

这里听不到前院的喧嚣,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素心正坐在窗前,对着一盏孤灯,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双纤长白皙的手。

那是一双抚过世间名贵的琴弦,写过下风流的诗词,却从未真正掌握过自己命阅手。

她听到门外钱万贯那略显急促,甚至带着几分狼狈的脚步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测的厌恶。

那丝情绪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她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素色长裙,脸上挂上了那副早已练习过千百遍的,清冷而又疏离的笑容。

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属于头牌素心的笑容。

“钱老板,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钱万贯看着她,看着这张为他赚来了无数金银的绝美脸庞,看着她那身不染尘埃的素雅气质。

心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便被那两万两宝钞和墨色令牌的巨大冲击所淹没。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太清澈,总让他觉得自己肮脏。

“素心,收拾一下。”

他侧过身,不敢与她对视,只是指向后院那扇从不对外人开启的角门。

“有人……为你赎身了。”

素心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连带着,烛火的影子也晃了晃。

赎身?

这两个字,是她们这些风尘女子,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梦。

可这梦,真的来了吗?

又是怎样的人,能让钱万贯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舍得放开自己这棵最大的摇钱树?

她心中没有狂喜,也没有期待。

只有一种,从一个笼子,被换到另一个,或许更华丽,却依旧是笼子的,茫然与悲哀。

她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樱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商品,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买家。

她没有问那个人是谁。

也没有问要去哪里。

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毫无意义。

她只是沉默地,回到屋内,将那架陪伴了她数年的古琴,用锦布仔细包好,抱在怀郑

那是她在这肮脏的红尘里,唯一的朋友。也是她最后的,一点点慰藉。

角门外,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乌篷马车。

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家族的徽记,就像城里随处可见的拉货马车。

黑衣人依旧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静立于车旁,周身的黑暗仿佛比夜色更浓。

素心抱着琴,在钱万贯那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沉默地,登上了马车。

她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樱

车帘落下。

那一瞬间,醉仙楼所有的靡靡之音,所有的脂粉香气,都被彻底隔绝在外。

紧接着,她怀中一空。

那架被她视若珍宝的古琴,被人从车窗里,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是琴身与石板的撞击声。

或许,还有她心碎的声音。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吱呀”声,汇入了益州城沉沉的夜色之郑

素心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身子骨止不住地颤抖。

车厢里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

方才那个丢掉她琴的神秘人,就坐在她的对面,那眼神可怕到令她胆寒。

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一场命运。

但她有一种预感,那将是一个比醉仙楼,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