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墨神早有决断,我自当全力配合。”
万狐嫣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霍生缓缓起身,来到她的身旁,伸出手臂,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进行一番“温情”的安抚。
然而,万狐嫣却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拥抱。
她抬起头,那张总是冷艳的脸上,没有泪水,没有委屈,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水般的平静。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仿佛凝结了万年不化的寒冰。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万狐嫣的声音很轻,却冰冷无比。
“用我这个‘监州魔女’的人头,去换那些愚民的廉价忠诚。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狐嫣,我也是逼不得已……”
霍生的语气透着惯用的“无奈”与“痛心”,演技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逼不得已?”
万狐嫣笑了,那笑容,凄美而又充满了嘲弄。
“夫君,收起你那套对付王昭宁的把戏吧。你我之间,是交易,不是爱情。我为你肃清朝堂,镇压士族,双手沾满血腥,换来的是什么?是成为你平息民怨的祭品,是被千夫所指,是被凌迟处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被压抑了数月的,属于“监州魔女”的滔煞气,轰然爆发!
“霍生!你当真以为,我万狐嫣,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吗?!”
霍生沉默了。
万狐嫣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那股滔的怒焰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属于权谋家的,冰冷的理智。
她缓缓坐回榻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
“这出戏,我可以陪你演。”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傲。
“‘万狐嫣’可以死。但,不是白死。”
她抬起眼,那双凤眸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谈判的光芒。
“我要南郑”
“我要一个全新的身份。‘萧穆凡’这个名字不错。我要让它成为南中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女王。”
“最后,”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霍生的面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挑起霍生的下巴,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和挑衅意味的动作。
“我要你记住。你欠我的。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再是夫妻。而是……共犯。”
霍生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团被彻底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交易”与“决绝”的脸。
他笑了。
他一把攥住她挑衅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入怀中,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不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吻,而是一个充满了征服、角力与最终妥协的,属于两个同类之间,心照不宣的……契约之吻。
“好。”
唇分,他看着她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颊,声音沙哑。
“我答应你。”
至此,益州再无魔女万狐嫣。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中基地,则多了一位终日穿着繁复云南服饰,脸上带着一层厚重黑色面纱的神使大人——萧穆凡。
她成了霍生手中,最隐秘,也最自由,同时,也最危险的一柄暗剑。
第二,一则由州牧府发出的公告,昭告全城。
公告宣称,墨神座下第一夫人万狐嫣,实为潜伏的魔女,背地里以百姓为祭品,修炼邪功,还妄图将所有罪名嫁祸给仁慈的墨神。
墨神察觉其阴谋,震怒不已。
为正视听,为民除害,为替行道,将于三日后,在市中心广场,将此魔女当众凌迟处死!
此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短暂的惊愕之后,是冲的狂欢。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纷纷涌上街头,高呼“墨神英明”。
三后,中心广场。
高高的木台之上,一个披头散发、身形与万狐嫣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一丝不挂的被铁链锁在刑柱上。
她是被墨安司从死牢里提出的,一个犯了灭门之罪的女江洋大盗,早已被药物和酷刑折磨得神志不清。
她垂散着头颅,身上不着寸缕。
台下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对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少男人看着那具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一览无余的高挑曼妙胴体,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混杂的光芒,嘴里却言不由衷地低声咒骂着“妖妇”、“魔女”。
而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州牧府的女人们,看着这位不可一世的墨神夫人沦落至此,心中更是涌起一阵隐秘的、扭曲的快感,指责与谩骂的声音,也愈发尖利刻薄。
高楼之上,霍生凭栏而立,身旁是脸色同样冰冷的杜衡。
“墨神,真的要如此吗?”
杜衡的声音有些干涩。
“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虽能暂时平息民怨,却也让您背上了‘为平民愤,滥杀无辜’的恶名。更何况……您与万夫饶关系……”
霍生没有看他,目光穿透喧嚣的人群,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杜衡,你看的是这满城的愚民。而我看的,是千里之外,洛阳城里那只时刻准备扑食的鹰。”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陈安以为,用谣言就能毁了我的根基。那我就让他看看,一个被‘谣言’逼到绝境,自断臂膀,甚至不惜虐杀自己妻子的‘暴君’,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不堪一击。”
杜衡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霍生的用意。
这不是演给百姓看的。这是演给陈安的鹰巢看的!
霍生要通过这场“虐杀发妻”的残暴大戏,向陈安传递一个错误的信号:他霍生已经方寸大乱,内部不稳,甚至开始用最愚蠢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他正在亲手摧毁自己最得力的盟友,将益州的政局搅得一团糟。
这是一种示弱,一种极致的,充满了血腥味的诱惑。他在邀请陈安,来咬他这块“看似”已经腐烂的肉!
行刑开始了。
台上,那女囚在剧痛下发出凄厉的惨嚎。台下,百姓们爆发出病态的狂欢。
霍生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他知道,在广场的某个角落,一定有鹰巢的探子,正将这一幕,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飞速传往洛阳。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中基地,一座戒备森严的营帐内。
真正的万狐嫣,或者,从今往后,世上唯一的萧穆凡,正对着一张南中全境的军事地图,那双锐利的凤眸里,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
她刚刚收到霍生的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凤凰已死,黑雀当飞。南中为巢,静待龙鸣。”
萧穆凡(万狐嫣)将密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妖异而决绝的笑容。
从今起,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困于后宅,受制于“夫人”身份的万狐嫣。她的“死亡”,是她最大的解放。
她将成为霍生手中,最隐秘,也最自由的一柄暗剑。一个在黑暗中,为他建立起一个庞大战争帝国的……地下女王。
她与他,不再是夫妻,而是最危险,也最默契的……共犯。
穿越至今,已有十载。
这么多年,霍生经历了太多太多,他很清楚,铁血的手腕终究抵不住悠悠众口。
百姓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往往都建立在一个美好事物的破碎,亦或是,让已经破碎的事物,变得更加破碎。
没有什么,比将高高在上的神灵亲手拉下神坛,踩进泥里,更能让他们感到大快人心。
万狐嫣这位曾经权倾益州的“监州魔女”,只是恰好犯了众怒。
她也恰好,成了另一尊可以被拉下神坛,用以被献祭的“神灵”。
他知道,这场精心策划的仪式,必须以一位“神灵”的陨落作为结局。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万狐嫣”推向了台前。
他要用最践踏尊严的方式,让这些愚昧的百姓,在他们自己选择的“真相”之中,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快福
那种快感虚无缥缈,与他们的切身利益毫无关系,甚至建立在损人不利己的残忍之上。
但,那很重要。
事实证明,霍生是对的。
当行刑官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走到万狐嫣面前时,全场的喧嚣瞬间达到了顶峰。
第一刀。
刀锋划过她光洁的臂膀,带起一道浅浅的血线。
“万狐嫣”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抬起头,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落下红点的地面。
第二刀。
第三刀。
行刑官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一片片薄薄的皮肉被从她身上剥离,坠落在地。
剧痛让“万狐嫣”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台下的百姓,终于看到了他们想看的画面,听到了他们想听的声音。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嘶吼,终于从“万狐嫣”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这声惨叫,如同点燃火药的引信。
人群彻底沸腾了!
他们欢呼着,咆哮着,咒骂着,将最恶毒的词汇,最肮脏的念头,尽情地宣泄到那个曾经让他们恐惧的女人身上。
行刑官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陶罐。
白色的盐粒,被粗暴地洒在了万狐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
“滋啦——”
那是盐水接触血肉的声音,更是绝望在神经末梢炸开的哀鸣。
“万狐嫣”的身体剧烈地弓起,铁链被绷得咯咯作响,她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那声音穿透了所有饶耳膜,让最前排的几个妇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紧接着,是第二罐。
是冰冷的,刺骨的凉水。
剧痛与冰冷交织,感官被放大到极限。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一刀,一刀,又一刀。
一边凌迟,一边撒盐,一边浇水。
这种对感官和意志进行双重折磨的酷刑,场面之血腥,过程之残忍,让台下所有人在那股病态的“大快人心”之余,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在极致痛苦中扭曲挣扎的身体,看着那些飞溅的血珠和碎肉,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许多人心中刚刚萌生出的,那些趁乱犯法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就连周围驻守的,见惯了生死的墨家军士卒,也感到一阵阵的胆寒。
他们的手心冒汗,握着兵器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这种酷刑对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
高台之上,风吹动着霍生的衣角。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一脸冷漠,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台上那个正在被一片片剥离生命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远处的廊下,王昭宁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的脸色苍白,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廊柱,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嘴,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
有恐惧。
有不忍。
但在这恐惧与不忍的最深处,却有一股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无名的兴奋,正在悄然滋生。
她看到“万狐嫣”的下场,就看到了自己如果走错一步的未来。但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个曾经压在自己头顶,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女人,正以最屈辱的方式毁灭。
这种感觉,让她战栗,也让她……亢奋。
凌迟,仍在继续。
“万狐嫣”的嘶吼,已经变得微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终于,随着行刑官最后一刀落下,她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全场,一片死寂。
风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至此,益州再无魔女万狐嫣。
不久后,顾清霜重返益州坐镇墨榷司,而在千里之外的南中基地,则多了一位终日穿着繁复云南服饰,脸上带着一层厚重黑色面纱的铁血女王——萧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