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登山战场,曾经起伏的山丘和险要的隘口,如今已彻底改变了模样。
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由破碎的兵器、撕裂的旗帜、冻结的血泊和层层叠叠、姿态各异的尸体构成的,延伸到地平线的恐怖废墟。
寒风呼啸,卷起带着冰晶的血沫和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无数亡魂在集体哀嚎。
食腐的鸟类和野兽早已将这片死地当作了盛宴的餐桌,但即便如此,尸骸的数量依然多到令人窒息。
尼弗迦德的黑日旗插遍了每一处制高点,在铅灰色的空下无声地宣示着征服。
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他们的动作机械而迅速,脸上大多没什么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连日的血腥厮杀和战场上的诡异景象冲刷殆尽。
尤其是那些最后爆开的沉默者留下的焦黑痕迹,以及偶尔还会抽搐一下的复苏者残骸,让最勇敢的老兵也不愿多看。
战场边缘,靠近原来虚空教派举行仪式的那处高地附近,如今戒备格外森严。
普通士兵被严禁靠近。
只有那些穿着深色罩袍的顾问和少量特殊的工兵部队在活动。
他们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清理和收集工作,心翼翼地收集着战场上某些特定的残留物——变色的土壤、扭曲的金属碎片、甚至是一些尸体的特定部分。
在战场后方,一座刚刚搭建起来的、更加宏伟奢华的黑色金边御帐内,气氛却与外面的死寂和疲惫截然不同。
恩希尔·瓦·恩瑞斯皇帝站在帐内巨大的北方地图前,背对着帐门。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
即使刚刚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得意或激动的神色,只有一种深沉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仿佛索登山的尸山血海,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局棋中必要的落子。
阿达尔·爱普·达西和梅诺·寇赫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恭敬地垂手而立。
两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阿达尔的铠甲上又多添了几道深刻的划痕,梅诺那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也难得地显出一丝疲惫。
“伤亡统计出来了,陛下。”阿达尔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军阵亡、重伤者总计约一万八千人。其汁…特殊支援部队及受其影响的部队,损失约三千人,几乎……全员战损或后续处理。”
他出处理这个词时,语气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恩希尔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北方联军的损失呢?”
“估计超过三万,溃散者不计其数。其主力尤其是泰莫利亚和瑞达尼亚的精锐,已遭到毁灭性打击。”梅诺接口道,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胜利者的轻快,“现在通往泰莫利亚南方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北方的残兵败将正在向黑水河方向逃窜,内部争吵不休,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争吵?”恩希尔微微侧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弗尔泰斯特和拉多维德那条狗?”
“是的,陛下。”梅诺笑道,“据内线回报,拉多维德指责弗尔泰斯特指挥失误,要求动用非常规力量。弗尔泰斯特则倾向于稳妥防守。科德温的亨赛特吓破哩,只想保存实力。亚甸的德马维左右为难。他们的联盟,已经名存实亡了。”
“意料之郑”恩希尔转回身,目光如寒星般扫过两位将领,“北方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团结。利益和恐惧,足以瓦解任何脆弱的同盟。”他走到铺着厚毯的主位坐下,端起一杯侍从奉上的热酒,却没有喝,只是缓缓摇晃着。“阿达尔。”
“臣在。”阿达尔上前一步。
“朕给你五时间。”恩希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整顿部队,补充给养。五后,主力继续北上,目标——泰莫利亚南方重镇,马里波。朕要你在冬季大雪完全封路之前,拿下那里,作为我军冬季营地和下一步进攻的跳板。”
“遵命,陛下!”阿达尔沉声应道。
马里波是泰莫利亚南方的交通枢纽和产粮区,战略意义重大。
虽然部队疲惫,但挟大胜之威,趁北方混乱之际快速突进,确有成功的可能。
只是……他心中对那支特殊部队及其背后力量的疑虑,依然如鲠在喉。
恩希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转向梅诺:“寇赫姆,那些顾问们的工作,进行得如何?”
梅诺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回陛下,仪式后的收集和净化工作正在进校桥梁的稳定性比预期更好,残留的回响正在被有序引导和存储。对于战场污染的清理也在同步进行,确保不会对我军后续驻扎造成不良影响。”他顿了顿,“另外,根据顾问们的初步分析,索登山地区确实是一个极其优异的节点。簇的能量脉络在大量死亡和强烈情绪的催化下,产生了显着的……共鸣。这为我们后续的计划,提供了非常理想的基础。”
恩希尔点零头,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告诉那些顾问,朕需要看到更具体的成果,而不是空泛的报告。桥梁必须稳固,馈赠必须可控。朕不允许任何超出计划范围的……意外发生。”
“是,陛下。我会亲自督促。”梅诺低头应道。
“下去吧。”恩希尔挥了挥手,“做好准备。帝国的光辉,将继续向北照耀。”
阿达尔和梅诺行礼退出。
走出御帐,寒冷的空气让两人精神一振。
远处,战场清理工作仍在继续,黑色的尼弗迦德士兵像蚂蚁一样在尸骸间忙碌。
“你怎么看,阿达尔阁下?”梅诺忽然问道,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但眼神深处有些复杂。
阿达尔沉默了片刻,看着那些正在被收集起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战利品,缓缓道:“我们赢得了一场战斗,梅诺。但借助这样的力量……代价是什么?”
梅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陛下看得比我们远。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只要胜利属于帝国,过程……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不是吗?”他拍了拍阿达尔的肩膀,“走吧,我们还有五时间。马里波,将是您的又一枚勋章。”
阿达尔没有话,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血色战场,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他是一名军人,服从命令是职。
但作为一名传统的将领,他隐隐感到,这场战争正在滑向一个他完全陌生、甚至有些恐惧的方向。
皇帝口中那新时代的黎明,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光芒?
而在战场边缘那被严密看守的区域,虚空教派的清理工作已接近尾声。
几辆覆盖着厚重油布的马车被装满,在精锐队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战场,朝着南方雅鲁加河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装载的,是经过处理的特殊残留物,它们将被运往某个更加隐秘的地点,进行下一步的加工或献祭。
拄拐老者和银面具人站在高地上,俯瞰着这片被他们的仪式深刻改变的土地。
老者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狞笑。
“多么肥沃的土壤……祂的烙印已经打下。等到马里波,等到更多的鲜血和恐惧……桥梁就将彻底贯通。届时,两个世界的回音将真正和谐共鸣……而吾等,将成为新纪元的奠基者……”
银面具人沉默地望着北方,那里是泰莫利亚的腹地,也是更多死亡和恐惧即将诞生的地方。
他面具下的嘴唇,似乎也微微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索登山的胜利,不仅仅是一次军事上的突破,更像是一次黑暗仪式的成功献祭。
而祭坛,正在向北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