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穿过喧嚣的市区,最终停在一栋摩大楼璀璨的入口处。
电梯平稳而无声地上升,数字飞快跳动。
当门向两侧滑开时,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展现在佟骊亚眼前。
餐厅内部光线设计得极为考究,柔和而富有层次感,深色的木地板光可鉴人。
每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都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插在细颈花瓶里,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背景是低缓流淌的爵士钢琴曲,如同耳语。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高级的香气、咖啡的醇厚以及一种名为“金钱”的独特气息。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几乎占据了整面墙,毫无保留地将脚下灯火辉煌的京城城尽收眼底。
佟骊亚的脚步明显走不动了,身上的练功服和简单的运动鞋,与这里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丝窘迫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下意识地,她攥紧了自己双肩包的带子,指节微微发白。
“张强……”她低声开口,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
“哎呀,来都来了!”张强却像没察觉到佟骊亚的局促,或者,是刻意无视了。
他伸手轻轻在佟骊亚后背轻扶了一下,带着一种不由分的、恰到好处的力道,将佟骊亚引向一个靠窗的绝佳位置。
“饿死了,饿死了!别管那些,填饱肚子要紧!你看这夜景,值回票价了!”
服务生训练有素,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引座、铺餐巾、倒上冰水。
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佟骊亚坐在宽大柔软的丝绒扶手椅里,身体显得有些僵硬,目光尽量克制地扫过周围。
邻桌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实在是晃眼。
张强却自在得很,拿起厚重的皮质播,哗啦啦地翻着,像个好奇的孩子。
“啧啧,看看,法文?欺负我没文化啊?”
张强煞有介事地皱眉,手指点着那些花体字,随即又舒展眉头,对着旁边的服务生咧嘴一笑,“帅哥,给推荐推荐呗?”
服务生保持着职业微笑,开始用低沉悦耳的声音介绍招牌菜。
张强听得煞有介事,偶尔还发出“哦?”、“听起来不错!”的捧场声。
佟骊亚安静地坐在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银质餐叉边缘,目光时而飘向窗外壮阔的夜景,时而落在张强神采飞扬的脸上。
张强一副嬉皮笑脸、近乎真的坦率,奇异地冲淡了环境带给佟骊亚的压力。
餐点很快一道道送了上来。
精美的摆盘如同艺术品,银亮的餐盘盖被侍者优雅地揭开,诱饶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佟骊亚看着眼前细腻如雪花纹理的鹅肝、点缀着鱼子酱的鲜嫩扇贝,动作带着一丝心翼翼的拘谨。
“别光看着啊,”张强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切了一块香煎鳕鱼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
“快尝尝!这鱼,味道很好!嫩得跟豆腐似的!”
张强自己吃得风卷残云,毫不做作,腮帮子一鼓一鼓,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这大大咧咧的吃相,和俩人面前那些精致考究的菜肴形成了奇妙的、令人忍俊不禁的反差。
佟骊亚看着他,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极淡的笑意。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前细腻如慕斯的南瓜汤送入口中,温润甘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让紧绷的肩线悄然放松了些许。
张强端起面前剔透的高脚杯,里面盛着深宝石红色的液体。
轻轻晃了晃,杯壁挂上漂亮的酒痕。
没有立刻喝,而是隔着杯壁和摇曳的烛光,看向对面的佟骊亚。
餐厅柔和的光线在女人脸上流淌,勾勒出少女柔和的轮廓,专注地对付着盘中一块牛排时,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吃得斯文而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
“佟老师,”张强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平时少有的、近乎玩笑的认真,打破了餐桌上舒缓的进食节奏。
佟骊亚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过来,带着询问。
张强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雪白桌布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
脸上挂着一个介乎于自嘲和坦白之间的奇特笑容,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惊秘密:
“跟你个事儿,我初中的时候,孤儿院里来了个游方道士,神神叨叨的,非拉着我给我算命,我…骨子里…就是个坏蛋胚子。”
“嗯?”佟骊亚握着刀叉的手顿住了,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和惊讶,微微歪了歪头,几缕柔软的发丝滑落到颊边,带着点然的呆萌。
“真的!”张强煞有介事地点头,眼神狡黠得像只狐狸,语气却一本正经。
“生的那种!那道士得可玄乎了。
你看我啊,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
偷隔壁王婶家的桃,摸池塘里李叔养的鱼,还动不动就跟高年级的学生干架,胆子贼肥!
最离谱一次,把校长家刚买的汽车轮胎气儿给放了,还往他家里塞了条菜花蛇…嗨,现在想想都虎!”
张强喝了口红酒,咂咂嘴,像是在回味那段“光辉岁月”,又像是在品味酒的涩意。
“那道士当时就指着我鼻子,‘子,你这命格带煞,成人后若无人镇着,必有牢狱之灾!’”
张强故意拖长流子,目光扫过桌上的银器、红酒,声音带着点故作的沉重。
“你吓人,不吓人?
我现在看着人模狗样是吧?
那是还没到时候!万一哪…嗯,进去了呢?或者…干出更离谱的事儿?”
张强耸耸肩,做了个“知道”的表情,眼底却藏着促狭的笑意。
佟骊亚的眉头蹙了起来,像是不太理解张强为什么突然这个,又像是在努力分辨张强话里的真假。
她放下炼叉,金属与骨瓷碰撞发出细微脆响。
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腿上的餐巾,指尖用力到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