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血腥气却已引来了几只秃鹫在不远处盘旋，发出令人不安的嘶鸣。两具尸体横陈在地，面目狰狞，诉着修仙界的残酷。
玄尘子熟练地在两人身上摸索片刻，找出一个简陋的储物袋和几块零散的下品灵石，掂拎，撇撇嘴：“穷鬼。”随手将储物袋丢给长生，“拿着吧，战利品。虽然寒碜，也算你第一桶金。”
长生接过那沾着血迹的储物袋，心情复杂。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虽是被迫自卫，但看着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两人转眼变成冰冷尸体，胃里依旧一阵翻腾。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不作声地将储物袋收好。
玄尘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修仙之路，尸山血海是常事。今日你若不杀他们，明日曝尸荒野的就是你我。心软，是活不长的。习惯就好。”
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适，重重点头：“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玄尘子不再多言，弹指弹出两点火星，落在尸体上，顷刻间便将其化为两撮白灰，随风散去，毁尸灭迹，做得干净利落。
处理完手尾，玄尘子目光再次落到长生身上，尤其在他持笔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方才你动用那异宝时，灵力运转可有滞涩？经脉有无胀痛之感？”
长生仔细回想，如实道：“并无滞涩，反而…似乎更为顺畅。只是点中那毒刃时，有一股极阴寒的气息反冲回来，手臂至今还有些发麻。”
玄尘子抓过他的手腕，一丝精纯柔和的灵力探入其体内，仔细查验了一番，才松开手，面露一丝讶异：“奇哉。那阴寒之气竟被你自身灵力自行化去大半？你这根基打得倒是比贫道想的还要牢固些。不过…”
他语气转为严肃：“那反冲之力蕴含一丝阴煞死气，虽被化解，终究侵扰了经脉。需得尽快运功驱散，否则留下暗伤，后患无穷。簇不宜久留，找个僻静处，贫道为你护法，你即刻行功。”
两人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在更深的密林中寻了一处干燥的山洞。
长生盘膝坐下，摒除杂念，依照《基础吐纳诀》全力运转体内灵力。果然发现几条主要经脉中盘踞着几缕极其细微、却顽固异常的灰黑色气流，正不断试图侵蚀同化他的灵力，带来隐隐的刺痛福
他凝神引导着那已颇为壮大的乳白色灵力，如同溪流冲刷污渍，一遍又一遍地洗涤着那些被阴煞死气侵染的经脉。过程缓慢而痛苦，额角渐渐渗出细密汗珠。
玄尘子守在洞口，看似随意地喝着酒，神识却早已笼罩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他看着长生咬牙坚持、引导灵力时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专注，眼中再次掠过满意之色。
时间一点点流逝。
日落月升，林间投下清冷光辉。
长生体内那场无声的较量已至关键时刻。几缕主要的阴煞死气已被逼至角落，即将被彻底驱散。然而，就在此时，他丹田内那已积蓄至炼气三层巅峰的灵力，受到这持续运转和压迫的刺激，竟自行躁动起来，开始向着炼气四层的壁垒发起冲击！
轰！
灵力如同决堤洪水，冲击着无形的境界关隘！
长生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他没想到驱散死气的关键时刻，竟会引来突破的契机！两者叠加，凶险倍增！若控制不好，非但无法突破，反而可能灵力暴走，经脉尽毁！
“紧守心神！意沉丹田！引导灵力，冲击‘关元’、‘气海’二穴！一鼓作气！”玄尘子的喝声如同惊雷，及时在他耳边炸响。
长生心神一凛，立刻依言而行，强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灵力冲刷剧痛，将所有意念集中于那两处关键穴窍，引导着奔腾的灵力发起一次次冲击！
洞外，玄尘子放下了酒葫芦，神色稍显凝重，单手掐了个诀，一股无形之力悄然笼罩长生，既护住其心脉，又隐隐压制着过于狂暴的灵力，以免他爆体而亡。
洞内，长生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头顶甚至有丝丝白气冒出。他咬紧牙关，牙龈都已渗出血丝，却兀自坚持，疯狂运转着心法。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听到体内传来“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某种屏障被骤然打破！
奔腾的灵力瞬间冲入一个更为广阔的地，流转速度陡然加快，变得更加凝练精纯！量变引起质变，丹田气海扩张了近倍！经脉也随之拓宽，变得更加坚韧！
那些残余的阴煞死气，在这股新生的、更强大的灵力面前，顷刻间便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荡然无存！
炼气四层，成！
长生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些许灰黑杂质的浊气。只觉周身轻盈，耳聪目明，灵觉感知范围扩大了数倍，体内灵力奔腾不息，充满了力量感！方才的疲惫与痛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
他成功了！不仅在生死搏杀后驱散了异种死气，更是一举突破到了炼气四层！
“多谢道长护法！”长生起身，对着洞口的玄尘子深深一揖，语气充满感激。若非道长及时护持与指点，此次突破绝无可能如此顺利。
玄尘子转过身，打量了他几眼，点点头：“嗯，根基未损，灵力也算精纯，马马虎虎。总算没浪费贫道的酒钱。”语气依旧平淡，但眼底那丝笑意却掩藏不住。
他扔过一个水囊和一块肉干：“吃点东西，巩固一下境界。明日开始，教你画几张实用的基础符箓，免得下次对敌，还得靠那凶笔搏命。”
长生接过食物，心中暖流涌动。这道长看似不着调，嘴上也从不留情，但对他却是真心教导，护短得很。
就在长生于洞中巩固境界、玄尘子在外守护之时。
远处夜空中，一道青色流光循着那丝若有若无、因判官笔异动和长生破境而泄露的极微弱气息，终于追踪而至。
幽璃悬停于密林上空，清冷的目光穿透层层枝叶，落在了那处隐蔽的山洞口。她的目光首先被洞外那个邋遢老道吸引——此人气息晦涩深沉，竟让她也感到一丝隐隐的威胁。
随即，她的视线越过老道，落在了洞内那个刚刚突破、周身灵气尚未完全平复的少年身上。
是他？
那个石村的少年？
幽璃黛眉微蹙。才数月不见，这少年竟已从一个略具灵韵的凡人，一跃成为了炼气四层的修士？这般速度…未免有些惊世骇俗。而且，方才她隐约感应到的那丝奇异波动，似乎就源自于他？
她静静地悬浮于夜空，如同融入月色的精灵，并未靠近，也未曾离去。只是默默地看着。
看着那少年巩固修为时专注的侧脸。
看着那老道看似随意、实则时刻警惕的护法姿态。
看着那跳跃的篝火，将少年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很长。
心中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与牵挂，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一路追寻至此。
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少年如此在意。
更不明白，此刻看着他安然无恙，甚至修为精进，自己心中那份莫名的空落，为何会稍稍减轻了一丝。
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习惯于掌控一切，却唯独掌控不了自己这毫无来由的悸动。
她就这样遥遥望着，看了整整一夜。
直至明时分，洞内少年气息彻底平稳，那老道起身似乎准备离开，她才如同受惊的青鸟，悄然隐去身形，遁入更深的山岚雾霭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是离去时，那清冷的心湖，已不可避免地，被投入了一颗名为“困惑”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山洞口，玄尘子似有所觉，抬头望了望幽璃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那副醉眼惺忪的模样，踢了踢长生的屁股。
“子，亮了！别磨蹭！赶紧的，学画符去！画不好今没酒…呃，没饭吃！”
长生的修仙之路，在血与火的洗礼和默默的关注中，继续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