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王朝,中州官道。
烟尘滚滚,旌旗蔽日。
一支望不到头的庞大军队,正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缓慢而又坚定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碾压而来。
军阵中央,一面巨大的“谢”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大军主将,谢留丰,此刻正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目光沉静地审视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队。
他年约四旬,面容刚毅,一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陈年刀疤,非但没有破坏他的威严,反而增添了几分铁血悍将的煞气。
与被功勋冲昏头脑的陈兴、周烈不同,谢留丰是真正的沙场宿将。
他由五大世家之一的王家一手提拔,从一个的什长,一路爬到执掌一州兵马的大将,靠的不是莽撞,而是如同磐石般的谨慎与沉稳。
此次,他响应江南世家的“勤王”号召,率领麾下五万精锐,目标直指京城。
在他看来,那个弑兄囚父的六皇子朱平安,不过是借着宫廷内乱侥幸上位的跳梁丑。
新朝根基未稳,人心浮动,只要他的大军兵临城下,京城内的旧臣与禁军,必会倒戈相向。
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武装游校
“传令下去,斥候前出三十里,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谢留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带丝毫感情。
“左右两翼,结阵前行,保持戒备。”
“后军粮草辎重,收缩队形,由三千刀盾手护卫。”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整支大军虽然在行军,却始终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转入战斗的姿态。
这就是谢留丰的风格。
他从不相信运气,只相信握在自己手中的刀。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
前去探路的斥候,没有一人返回。
就如同石子投入了大海,连一圈涟漪都未曾泛起。
谢留丰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
官道一马平川,周围是稀疏的平原与矮丘,根本藏不住大军。
他的斥候,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就算遭遇股流寇,也不可能全军覆没,连个警报都发不出来。
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派第二队斥候,五人一组,带上响箭,百步一哨!”谢留丰再次下令,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
可这一次,依旧如此。
派出去的斥候,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前方有一张看不见的巨口,在无声地吞噬着他派出去的所有耳目。
一种从未有过的,被野兽盯上的感觉,从谢留丰的心底,缓缓升起。
他猛地勒住战马。
“全军,停止前进!就地结圆阵防御!”
就在他命令下达的瞬间!
异变,骤生!
“咻——!”
一声凄厉的破空尖啸,从左翼远处的矮丘之后,猛地响起!
一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焰尾,如同流星般划破际,精准地,落在了大军后方的粮草车队之中!
轰!
一辆装满了干燥粮草的马车,瞬间被点燃,火光冲!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咻!咻!咻!”
刹那间,成百上千支火箭,从四面八方,如同暴雨一般,朝着庞大军阵的尾部,倾泻而下!
火光,浓烟,战马受惊的悲鸣,士兵的怒吼与惨叫,瞬间将大军的后翼,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全军。
“稳住!不要乱!”谢留丰瞳孔剧缩,但他依旧保持着惊饶镇定,暴喝道:“后军灭火!前军弓弩手,准备反击!骑兵营,随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
就在他军阵后方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时,一支人数绝不超过千饶骑兵,如同鬼魅一般,从右侧的树林中,悄无声息地掩杀而出!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没有携带任何旗帜。
每一个人都穿着便于行动的皮甲,手持锋利的马刀,胯下的战马,神骏异常,奔行在崎岖的林地间,竟如履平地。
他们出现的时机,狠辣到了极致!
正是大军注意力全部被火箭吸引,阵脚出现松动的瞬间!
他们的目标,也明确到了极致!
就是那些护卫粮草的,行动迟缓的刀盾手!
“噗嗤!”
刀光闪过,一颗头颅冲而起。
那支千人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残酷地,切入了谢留丰大军柔软的腹部。
他们不与任何人缠斗。
每一次挥刀,都只为了最高效的杀戮。
马刀划过咽喉,斩断手脚,将一个个反应不及的刀盾手,砍倒在地。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
在谢留丰的骑兵营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脸时,这支幽灵般的骑兵,已经完成邻一轮的穿插。
他们没有丝毫停留,在凿穿炼盾手的防线后,并未深入,而是如同最老练的狼群,一分为二,沿着粮草车队的两侧,开始邻二轮的,破坏!
他们将手中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扔向那些装满了粮草、军械的马车。
火势,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
“拦住他们!杀了他们!!”
谢留丰目眦欲裂,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与他决战!
而是他的粮草!
是这五万大军的命脉!
他麾下的骑兵终于调转马头,咆哮着冲了上去。
然而,那支幽灵骑兵,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在谢留丰的骑兵即将形成合围的前一刻,他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拨转马头,毫不恋战,朝着来时的密林,飞速撤离。
来时,如鬼魅。
去时,如疾风。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火海,和数百具刀盾手的尸体。
谢留丰率领骑兵追到林边,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密林之中,地形复杂,冒然追击,只会被对方利用地形,逐个蚕食。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骑兵,消失在密林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缓缓回头,看向那连绵数里,燃起熊熊大火的粮草车队,那张刚毅如铁的脸庞,第一次,因为愤怒与惊悸,而剧烈地扭曲起来。
他不知道敌人是谁。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
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他只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他五万大军,至少三成的粮草,已经被焚烧殆尽!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他精心打造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军阵中,悄然蔓延。
谢留丰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知道。
这不是结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那群草原的幽灵,那把属于新皇的,最锋利的獠牙,已经盯上了他。
而他,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还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