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不是一种疼，是千百种疼混在一块儿，腌入味了那种疼。
骨头像是被拆开，扔进搅拌机里嘎嘣脆搅了一通，又随便塞了回去，没一块在它该在的地方。脑袋里更像是有个施工队，拿着电钻和锤子，在他脑仁儿上开狂欢派对，灯光还是那种五颜六色、不带重样的闪，晃得他想把眼珠子抠出来。
林默是被活活疼醒的，也是被活活颠醒的。
身下在震，不是地震那种闷震，是那种金属快要散架、零件叮当乱响、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的濒死颤抖。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警报声，混着能量过载的嗡鸣，还有外面呼啸的风声——不对，不完全是风声，像是无数能量乱流撕扯空气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噪音。
他费力地掀开好像粘在眼皮上的沉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驾驶舱。红光，刺眼的红光 everyhere，那是严重受损警报的颜色。仪表盘？大部分黑了，少数几个还在挣扎的，指针要么在极限位置抖得像发了疟疾，要么干脆卡死了。线缆像垂死的蛇，从破损的管道里耷拉出来，冒着细微的电火花和黑烟。
他动了动手指，还好，还能动。他试着想抬手把头上那个该死的、还在往他脑子里灌冰冷数据的神经接口头盔摘掉，可胳膊沉得像灌了铅，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他偏过头，看向主驾驶位。
“钉子”还站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单手按着控制台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个雕塑。幽绿的光芒依旧在他手臂和控制台之间流转，但明显黯淡了许多，而且变得极其不稳定，时明时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之前更空洞，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如果那能算眉头的话），显示他维持这艘破船不立刻解体，也绝不轻松。
他们还在下坠！
林默能感觉到那种失重和超重混乱交替的恶心福透过布满蛛网裂纹的前窗，他看不到空，只有一片飞速向上掠过的、被各种混乱能量渲染成诡异色彩的浓雾和扭曲光影。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甚至看不清两侧岩壁的细节，只有一片模糊的、压迫感十足的黑暗。
这他妈根本不是飞行，是失控的坠落！只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约束着，没有立刻撞在岩壁上粉身碎骨而已。
“轰——！！”
登陆艇猛地一阵剧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抽了一鞭子！林默感觉自己差点被从座位上抛出去，安全带勒得他几乎窒息。警报声变得更加凄厉。
“结构完整性……下降至19%……”“钉子”冰冷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不带丝毫紧张，依旧像是在念明书，“右侧稳定翼……丢失。动力输出……持续衰减。”
他话的同时，林默看到右侧窗外，一大块燃烧着的金属构件剥离了出去，瞬间被后面的能量乱流吞没，连个火花都没溅起来。
完了。这破船撑不了多久了。
林默心里一片冰凉。7.3%的生存概率？他现在觉得那都是乐观估计！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他忍着脑仁的剧痛和喉咙里的腥甜，嘶哑地问。什么“初始坐标”，他现在只想知道脚下是不是实地。
“钉子”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全力感应着什么。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幽绿的光芒锐利地指向斜下方一个方向。
“检测到……相对稳定的……能量屏障波动。疑似……‘方舟’外围……防御力场残余。”
方舟？是那个地下基地吗？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林默细想，“钉子”已经操控着登陆艇，朝着他指的方向，进行了一次极其粗暴、毫无舒适度可言的急转！
“嘎吱——！！！”
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林默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甩到舱壁上了！
眼前豁然一亮！
他们冲出了那层浓稠的能量迷雾区！下方，不再是无尽的黑暗深渊，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了巨大晶体簇和奇异发光植物的地下平原！
平原广阔得望不到边际，远处隐约有山脉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和臭氧混合的味道。那些晶体簇有的高达数十米，散发着柔和的、五颜六色的光芒，将这片地下世界映照得光怪陆离。发光的藤蔓如同巨大的神经网络，缠绕在晶体和岩石之间，缓缓脉动。
这里……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这片“仙境”并非完全祥和。平原上，随处可见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还有不少区域残留着爆炸和撞击的痕迹，一些扭曲的飞船残骸半埋在发光的苔藓之下，无声诉着曾经的惨烈。
最让人心悸的是，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个无比庞大的、如同金字塔般的黑色金属结构！它太高了，顶端似乎已经刺入了他们刚才穿过的那片能量迷雾之中，表面布满了各种巨大的管道和未知的几何结构，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福
那是什么？难道就是“方舟”？
“目标……确认。”“钉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像是终于找到了目的地。“迫降……准备。”
迫降？就这破船？
林默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地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速度，这角度，跟砸下去没什么区别！
“钉子”显然不打算搞什么软着陆。他操控着登陆艇，对准了平原上一片相对空旷、长满了矮发光灌木的区域，尾部那极不稳定的引擎发出了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然后……
彻底熄火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登陆艇破开空气的呼啸，和地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恐怖景象。
林默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最后的撞击。
“轰！！！！！！！！！！！”
翻地覆！
剧烈的撞击声、金属被撕裂的尖啸、玻璃（或者高强度复合透明材料）粉碎的爆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破布娃娃，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在座位上疯狂地上下左右撞击、翻滚！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头断裂般的剧痛！
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那令人绝望的震动和噪音才终于缓缓平息。
登陆艇……停了下来。
四脚朝。
林默头下脚上地倒吊在座位上，安全带深深勒进肉里。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子。
还活着……
他艰难地解开安全带，重重地摔在已经变形的舱顶上（现在是地面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驾驶舱彻底毁了。大部分仪器冒着黑烟，线缆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某种冷却液泄漏的刺鼻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舱外那些发光植物和晶体簇透过破碎窗口投进来的、诡异的光。
“钉子”呢？
林默看向主驾驶位。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控制台上，还残留着一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弱的幽绿能量痕迹。
他心头一紧，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扒开扭曲的舱门（现在是在上面），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这堆废铁。
外面是那片奇异的地下平原。空气比裂谷底部清新一些，带着那股甜香和植物的气息。登陆艇在迫降（或者坠毁）过程中，犁出了一道几十米长的深沟，最后撞碎了好几簇发光的晶体，才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钉子”。
他就站在离登陆艇残骸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仰着头，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座巨大的黑色金字塔结构。
他的身影在那些五彩斑斓的晶体光芒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和古老。
他似乎……毫发无伤？
林默喘着气，扶着滚烫的艇身残骸站起来。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更大的疑问和不安取代。
这里就是“初始坐标”？那个黑色金字塔是什么？“钉子”带他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钉子”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幽绿的光芒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些。他看向林默，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座巨大的黑色金字塔。
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而瑰丽的地下世界中，清晰地传来：
“我们……到了。”
“文明……最后的……避难所。”
“也是……‘吞噬者’……一直在寻找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