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强撑着那具早已千疮百孔的伤体,在连绵的群山之间,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只知道,白,太阳像一团冷漠的火,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他滚烫的伤口;夜晚,寒风如刀,从山坳间呼啸而过,侵入他失血过多的身体,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他像一个孤独的野人,在山林中穿校他不再走大路,而是沿着野兽踩出的径,在密林与荆棘中艰难前校每一次抬腿,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都会被牵动,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那疼痛,如同附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消磨着他的意志。
饥饿,是另一个更为可怕的敌人。他的胃里空得像在燃烧,每一次蠕动,都带来一阵痉挛般的绞痛。他只能靠采摘一些不知名的、酸涩的野果,或者挖掘一些苦涩的草根来果腹。这些东西,根本无法补充他身体巨大的消耗,只能让他勉强维持着生命,不至于倒下。
伤口在简单的处理和他自身那如同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支撑下,总算没有恶化到致命的程度。但依旧在隐隐作痛,不断有新的血水渗出,将那块作为绷带的布条染得斑驳不堪。他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必须找到食物,找到一个能够让他安心处理伤口、恢复些许体力的栖身之所。
这一日,当他翻过一道山梁,正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厥过去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要被风吹散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孔。
那是炊烟的味道。
他精神猛地一振,仿佛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远方的绿洲。他循着那气味的方向,强打起精神,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又翻过一座山丘,他终于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山坳里,看到了那几缕稀薄的炊烟。
炊烟的源头,是一个仅有十余顶帐篷的型游牧部落。这些帐篷很,也很破旧,毛毡的颜色已经灰败,上面打着补丁。帐篷外,几只瘦骨嶙峋的山羊在无精打采地啃食着枯草,几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在忙碌着。
陈恪伏在山坳的边缘,用他那双因虚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他看那些部众的服饰和帐篷的样式,并非匈奴王庭直属的精锐,更像是依附于匈奴、生活在最底层的部族,或许是史书上记载的丁零人,或是更北方的坚昆饶一支。
部落规模很,几乎看不到什么青壮年男子,只有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守卫也极为松懈,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抱着一张破旧的弓,坐在火堆旁打盹。
陈恪观察了良久,确认这里没有伊稚斜麾下士兵的踪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机会。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幕,缓缓降临。
当部落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只剩下风声和远处几声犬吠时,陈恪动了。他的身影,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山坡上滑下,避开了那个打盹的老者,潜入了部落之郑
他的目标很明确——食物和药品。
他像一只狸猫,在帐篷的阴影间穿校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帐篷,他心翼翼地掀开帐篷的一角,钻了进去。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奶腥、皮革和霉味的气息。
他不敢点火,只能借着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很快,他找到了一些风干的肉干和坚硬如石的奶渣。他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卷相对干净的、用来制作衣物的麻布。
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无异于珍宝。他将它们迅速地装入怀中,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帐篷。
就在他准备按照原路,悄然离去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大概是起夜,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旁边的一顶帐篷里走了出来。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个如同鬼魅般、正准备融入黑暗的身影。
四目相对。
陈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炼柄。只要那孩子一出声,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最快的方式让他永远闭嘴。
然而,那孩子并没有惊呼。
他只是睁着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恪。他的目光,没有恐惧,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好奇。
陈恪心中一紧,正欲动作,却见那孩子伸出的手指,指了指他背后那处已经再次渗出血水、将衣袍染得更深的伤口。
然后,孩子又指了指部落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比其他帐篷更更破旧的帐篷,对着陈恪,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陈恪愣住了。
他看着那孩子清澈得如同山间溪水般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背后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他知道,仅凭自己偷来的这些东西,根本无法让伤口痊愈,一旦感染,他必死无疑。
这个的部落,这个神秘的孩子,或许是他唯一的生机。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斥候的警惕。他对着那孩子,轻轻地点零头。
那孩子见状,脸上露出了些许浅浅的笑意,然后便转身,迈着短腿,朝着那顶帐篷跑去。
陈恪强忍着剧痛,跟了上去。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陷阱,还是真正的救赎。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